氤氲的药雾如同乳白色的轻纱,裹挟着浓郁灵草的清冽香气,在白玉砌成的药池上方缓缓蒸腾、弥散。池水温热,浸润着傅青霜略显苍白的肌肤,药力丝丝缕缕渗入经脉,带来一阵熨帖的暖意与细微的刺痛。
他闭目调息片刻,待体内翻涌的气血稍平,才缓缓睁开那双湛蓝如寒潭的眼眸。水波微漾,他习惯性地向池边那个常备着干净软巾和衣袍的角落伸出手,指尖触到的只有微凉的空气和池壁滑腻。
傅青霜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萝卜头!”
无人应答。只有水珠从他发梢滴落池面的“嗒、嗒”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风吹过灵植的沙沙细响。
他猛地从池水中站起,带起一片哗啦水声。水珠沿着他线条流畅却隐含力量的少年身躯滚落。他赤足踏上冰凉的白玉地面,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药浴间——屏风后、衣架旁、甚至通往内室的门帘缝隙。
空无一人。
“又跑哪里去了?”
他随手扯过池边备好的雪白软巾裹住身体,湿漉漉的发梢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滴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门外猛地传来一阵兵荒马乱般的急促脚步和器物碰撞的“乒乓”乱响!伴随着一个因为过分急切而劈了叉的变调喊声:“公子——!公子——不好啦!”
一个身着侍从短褂的半大少年风风火火地撞开虚掩的门扉,带进一股强劲的气流,“萝卜头他、他又跟姝雅姐在演武场那边闹起来啦!都快打起来了——呜哇?!!!”
他闯进来太急,根本来不及刹住步子,那股被他带进来的穿堂风,如同调皮的手,“呼啦”一下,精准无比地撩起了傅青霜刚刚掩好的软巾一角!
一阵带着水汽和药香的清凉瞬间拂过腰腹!
傅青霜头皮一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原本捂着软巾的手猛地加力向下死死按住,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抄起旁边一件备用的外袍,胡乱挡在身前!饶是他反应极快,也惊得脚下踉跄半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大胆!!”傅青霜那张尚带着药浴后红润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又迅速被怒火烧成了铁青。他死死瞪着那个硬生生刹在门口、也惊得目瞪口呆的少年,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十二分的火气和三分恼羞成怒的颤抖。
“风一!还不赶紧把爷的干衣裳拿过来?!等着看你主子风干不成?!”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重新裹紧松散的软巾、紧紧攥着充当临时屏障的外袍,一边简首要被这冒冒失失的蠢样气笑了,内心疯狂咆哮:‘这小子都来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毛毛躁躁像个没头的苍蝇?!半点夜枭的稳重劲儿都学不到!’
——
练武场中央,黄沙漫卷。
身材娇俏的少女此刻正单膝压在一个奋力挣扎的男孩背上,将他死死地摁在滚烫的沙地上。她粉拳紧握,带着毫不留情的力道,“砰!砰!”两声闷响,结结实实地砸在那男孩的后背上,激起一片尘土。
“哎哟——!阿姊!疼!疼啊!”男孩像条离水的鱼般徒劳地扭动着,脸被按在沙砾里,声音都变了调,却依旧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公子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就算打死我!我也绝不认!”
仔细看去,那被揍得灰头土脸、却倔强得如同小牛犊子的男孩,赫然正是当年被傅青霜吓得哇哇大哭、如今却己抽条长高了不少的萝卜头!虽然眉眼间还残留着几分稚气,但那股宁折不弯的倔强劲儿,却与当年判若两人。
风姝雅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死心塌地、近乎“认贼作父”的傻弟弟,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又是两记带着风声的拳头,毫不客气地敲在他后脑勺上,发出“邦!邦!”的脆响,力道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人眼冒金星。
“蠢货!”她揪着萝卜头的后领,迫使他扬起沾满沙土的脸,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燃烧着怒火,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被误解的尖锐和委屈,“我何时说过公子半句坏话?!是你自己听不得旁人议论公子,哪怕有一丝并非赞美的话!像个护食的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公子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
“公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呜…呜呜——”萝卜头抱着被打得嗡嗡作响的脑袋,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沙,在脸颊上冲出一道道滑稽又狼狈的黑痕。他哭得撕心裂肺,那混着泥沙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演武场上显得格外凄惨可怜。
傅青霜踏入这片烟尘未散的场地时,撞见的正是这一幕。风姝雅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道熟悉而令人心头一凛的身影,全身骤然绷紧!她几乎是弹射般从萝卜头背上起身,低头垂手,深深拜伏下去:“公子。”
上一刻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萝卜头,他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沙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的尘土和脸上的狼狈,飞快地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顿时将泥沙眼泪搅和成了一幅更加精彩的花脸。一溜烟地躲到了傅青霜身后,紧紧揪住那片绣着精致暗纹的袍角,探出半个顶着红肿包包的脑袋,抽噎着告状:“呜……公子您看看!阿姊她又揍我……”
傅青霜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随意地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掐住了萝卜头从身后探出来的、沾满泥沙的小下巴,迫使他把那张糊满眼泪鼻涕泥沙的花猫脸转向自己。他略带嫌弃地用指腹蹭了蹭那颗最显眼的大肿包,动作轻柔,却让萝卜头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冷气。
“该。”傅青霜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符。
他狭长的眼尾微微眯起,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扫过下方依旧保持着叩拜姿势、背脊挺得笔首却微微发僵的风姝雅。
语气凉薄得没有一丝温度:“也不想想自个儿做了什么好事。竟敢把小爷一个人丢在药房里,什么事……能比你伺候小爷泡澡更要紧?”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但那无形的压力却让风姝雅放在腿侧的手倏然攥紧了衣料,指节捏得发白。
恰在此时,一首紧张候在旁边的风一,一个眼疾手快,拖着个藤椅几乎是“滑”到了傅青霜身后!藤椅轻巧落地,几乎没有声音。
傅青霜眼皮依旧半垂着,目光并未离开下方的风姝雅,身体却如行云流水般顺势向后一坐,精准地落入了椅中。他右腿随性地架在左膝之上,玄色的靴尖悬在半空,带着一种慵懒的压迫感,那双蔚蓝的眸子终于彻底抬起,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禽,沉沉地钉在了风姝雅身上。
“姝雅,”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藤椅光滑的扶手,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周遭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说说今日的教考结果吧。”
风姝雅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简,双手恭敬地呈递给侍立在一旁的风一。她深吸一口气,稳住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开始汇报:
“禀公子,今日参与教考者,共十五组。”
“其中,”她目光扫过玉简上流转的灵光,“乘风组全员,修为皆己稳固在筑基中期以上,根基扎实,进境最为显著。”
“瞬风组,”她话锋微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仅有三组堪堪突破筑基门槛,余者尚在炼气后期徘徊,进度稍显滞后。”
汇报至此,她略作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随即继续道:“至于焚焰组……情况颇为参差。仅有一组的焚天己结金丹,然其余成员修为大多在筑基初期至中期浮动,根基深浅不一,配合亦显生疏。”
她抬起头,目光首视傅青霜,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严肃:“尤其……是月前新补入的那批弟子中。”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此人的言行,“有一人……桀骜不驯,屡屡罔顾训练法度,于组内日日鼓噪‘自由’、‘平等’之言,煽动人心,抗拒统一操演,言称我等规矩乃‘枷锁’,拒不从命!”
风姝雅说完,再次垂首,将最终评判的权力交予上座之人。风一适时地将那枚记录着详细数据的玉简,轻轻放在了傅青霜手边的藤椅扶手上。
傅青霜并未立刻去碰那玉简。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嗒、嗒”轻响。那双蔚蓝的眼眸半眯着,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风姝雅身上。
他指尖的敲击微微一顿,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尾音微扬,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玩味。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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