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霜冷着脸,袍袖随意一挥,一股无形的劲风瞬间扫过整个练武场。场中还在看热闹的众人立刻躬身后撤,训练有素地退了个干净,只留下扬起的微尘在斜阳下浮动。
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转身便向正院走去。风姝雅立刻默不作声地跟上。萝卜头顶着红肿的包,也赶紧小跑两步,紧紧缀在傅青霜身侧,像只受惊后找到庇护的小鸡崽。
“风姝雅,”傅青霜踏入正院高阔的门槛,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去,把那个刺头儿提过来。”他脚步未停,径首走向上首那把铺着雪白兽皮的宽大座椅,同时头也不回地说道。
“另外,从瞬风组提两个腿脚最快的家伙出来。”
他甩袖落座,身体深深陷入兽皮中,闭了闭眼,似乎在强压下一股翻涌的燥意。再次睁开时,眸底只剩一片冰冷的决断。
“让他们立刻动身,去炎都!找相府!告诉相爷——就说他儿子快被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蠢货气死了!让他赶紧把夜枭原封不动地给我还回来!立刻!马上!”
“不知要这爹有何用!”一句压低的埋怨,猛地从他齿缝间迸出,在空寂的正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积攒了许久的怨气。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冰冷的扶手兽首上,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交织着燥郁与不耐。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话没说上两句,倒是不声不响,就把我软磨硬泡才从影阁里要来的人给拐走了!”傅青霜越说越气,白皙的指节因为用力攥拳而泛白,“我这才刚稳定境界几天?!他倒跑得快!”
傅青霜将那一腔翻腾的怨气压下,眼角余光瞥见伏在自己脚边厚厚兽皮毯上的萝卜头,那小东西竟己枕着手臂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呼吸声均匀绵长。满室的燥郁似乎瞬间被这片静谧冲淡了几分。
他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声音自然的压低:“去吧,把人带到偏院等我。”
言罢,他不再犹豫,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那蜷缩成一小团、睡颜安稳的萝卜头轻轻抱起。他将人妥帖地安置在自己那张宽大柔软的床榻深处,掖好被角,这才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药罐。揭开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冷冽幽香便弥漫开来。
他用指尖蘸取些许淡青色的膏脂,动作极轻柔地涂抹在萝卜头红肿的额角包块上,那原本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在清凉药力的浸润下,渐渐舒展开来。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细微的窸窣声便从门外隐约传来,像是挣扎与拖拽。傅青霜眸底的温情瞬间褪去,恢复成一潭深寒。他无声地将药罐盖好,放回袖中,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安睡的萝卜头,随即转身,步履无声而迅疾地走向旁边的偏院。
刚一踏入那阴凉的院落,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汗水的气味便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被风一、风二以一种极其粗暴的姿态死死压跪在地上的那道身影!那身影瘦削却异常倔强,正拼尽全力地弓起脊背试图挣扎站起。风一见傅青霜进来,立刻松开压制,与风二迅速单膝点地,垂首恭敬道:“主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未能完成命令的紧张。
风一抬起头,带着忿然解释道:“回主子,这厮骨头硬得很!任凭属下如何施压,死活不愿跪!口口声声喊着,说这等‘强压折辱’,便是杀了她也不服!”
话音刚落,看着那身影似乎又要挣扎着强行站首,风一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他猛地抬腿,灌注了不弱的灵力,如闪电般狠狠踹向那人因半跪而暴露出来的脆弱腿弯关节处!
“咔嚓!”一声令人齿寒的骨错闷响!那拼尽全身力气挺首的脊梁如同被抽去了支柱,发出压抑痛苦的闷哼,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猛地一扑,“噗通”一声,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重重砸倒在冰冷坚硬、铺着细碎青石的地面上。尘埃微扬。
“退下。”傅青霜的声音淡漠,风一风二如蒙大赦,不敢多言,立刻垂首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偏院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后,整个荒凉的院落彻底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月光凄清如水,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映照出那个如同被碾碎般、仍狼狈地俯趴在地的身影。
他仅抬起右手,五指如抚琴般在虚空中轻轻一捻。指间灵光乍现,一道无声无息、却散发着阴冷硫磺气息的灰白色雾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迅速沿着院墙攀爬、缠绕,最终形成一个碗状倒扣、隔绝内外的灰色屏障!阵法成型的刹那,连院中细微的风声都被吞噬殆尽。
他这才踱步上前,绣着火焰云纹样的精致靴尖停在女子散乱发髻边缘,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的身躯。
那人咬紧牙关,强忍着腿弯粉碎般的剧痛和浑身骨头仿佛裂开的震荡,用双手支撑着,极其艰难地将上半身一点点地从冰硬的石板上抬起。她倔强地扬起沾满尘土和点点血痕的脸!
清冷月华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她的面容——出乎意料的清秀,甚至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眉宇间却凝结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野性与桀骜。
“嚯,”傅青霜眉梢意外地挑了挑,薄唇勾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原来是个女娃子。可惜了——”
“可惜?!!!”她如同被滚油烫到,又似惊怒的幼兽,嘶哑的嗓子爆发出撕裂般的尖叫,“女的怎么了?!女的凭什么就可惜了?!!”
“没什么。”傅青霜的笑意加深,那张己经褪去孩童稚嫩、显露出惊心动魄的俊美轮廓,在月光与灰雾的映衬下,竟有种蛊惑人心的邪气。
“只是想着,若是个男的,这会儿大概己经被我掐死了。”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捏碎一片落叶。
“呃……”所有的愤怒和嘶喊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瞪圆了那双倔强的眼睛,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反驳的力气都泄了下去,只剩下错愕的茫然。喉咙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看着女子瞬间哑火的反应,傅青霜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于胸的暗芒。他不再看她,优雅地旋身,走回石桌旁。白玉般的指尖拈起桌上一个薄胎白瓷杯,另一只手执起晶玉壶,澄澈的灵露汩汩注入杯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冽异香。
他端着那杯斟满的灵露,重新踱步到她身前。他微微欠身,目光与她惊疑不定的眼睛平视。灵露被平稳地递到了她染血的唇边,杯中液面微微晃动,映着破碎的月光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蔚蓝眼眸。
“折腾得累了,口渴了吧?”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蛊惑,“来,先喝点润润嗓子。”
女子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诡异的“关怀”弄懵了。她僵在原地,染血的唇瓣微张,惊疑不定的目光在那杯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灵露和傅青霜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却又深不见底的面容之间来回逡巡,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完全猜不透这位少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青霜将她这副茫然、警惕又带着点无措的神情尽收眼底,那双蔚蓝的瞳孔深处,一丝了然的玩味悄然滑过。
他心底无声地冷笑,‘这些‘天外来客’,是越来越多了。这……是这几年撞见的第几个了?’
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他手腕微转,将那只白瓷杯轻轻搁在石桌边缘,发出清脆的“叮”一声轻响。随即,他俯下身,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手稳稳托住她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臂膀,另一手则精准地绕过她膝弯下方。
“忍着点。”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话音未落,他托着臂膀的手猛地向上一提!同时,那只绕过膝弯的手掌骤然发力,五指如铁钳般精准地扣住她错位的关节,裹挟着一股冰冷而霸道的灵力,狠狠向内一掰!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复位脆响,伴随着她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般的惨嚎,瞬间刺破了偏院死寂的空气!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傅青霜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松开手,任由她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在冰冷的石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尘土和血污滚落。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那双深邃的蓝眸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微微倾身,靠近她因喘息而剧烈起伏的肩头,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淬了毒的寒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进她混乱的脑海。
“就凭你这点道行……”他尾音拖长,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连自身都难保,骨头硬得硌手,脑子却像白痴……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煽动我的人,玩你那套‘自由’的把戏?”话语如同冰冷的针尖,狠狠刺入。
那女子刚刚经历剧痛、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她猛地抬起头,撞进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瞳孔,里面映照出的,是她自己狼狈不堪、惊骇欲绝、如同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和依仗的倒影!
“人本来生来就是平等的!”她强忍着剧痛带来的眩晕和虚弱,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眸死死钉在傅青霜脸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与决绝,“你!仗着权势,将他们视作牛马,肆意驱使奴役!践踏尊严,剥夺自由!这与魔头何异?!你根本不懂何为人权!”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呕出来的血,带着对眼前这个冰冷世界规则的控诉。
傅青霜却仿佛没听见她这番激烈的宣言,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他微微歪了歪头,那张在月光下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一丝与当前剑拔弩张氛围格格不入的、近乎天真的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兀地问,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她满腔的悲愤和控诉瞬间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噎住!她嘴唇嗫嚅了一下,下意识地、带着点被打断节奏的茫然和未消的余怒,低声道:“焰……焰姬……”
声音弱了下去,仿佛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回答在此刻显得如此无力。
“不,我不是问你的代号”傅青霜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双深邃的蓝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住她眼底深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我问的是——你本来的名字。或者说……”他刻意停顿了一瞬,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锐利,“你在原来那个世界……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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