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方引路，步履急促得与其年纪不符，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傅青霜引向密林深处。不过行了一里多地，拨开一片纠缠的荆棘灌木，前方豁然出现一小片被强行开辟出的空地。
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几乎不能称之为“屋”的居所。
那是由几根歪扭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头勉强搭起框架，上面胡乱覆盖着厚厚的、早己腐败发黑的茅草束，有些地方因为雨水侵蚀己经塌陷，破洞处露出发霉的原木色。
茅草屋低矮得几乎要伏在地上，门洞就是两块破麻布片勉强缝合挂着，此刻在夜风中无力地飘摇，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一股混合着泥土、湿腐草料和陈年汗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气味甚至有些熟悉——与老者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同源。
茅屋周围，歪歪扭扭地洒了一圈暗褐色的粉末，如同某种祭祀遗迹，正是老者口中经用的驱兽药粉，然而那味道闻起来……更像是劣质的草木灰混合了些陈年药渣。
“到了到了！快进来！”老者一把撩开那脏污油腻的破麻布门帘，一股更浓郁的霉腐混浊热气涌出。里头黑洞洞的，只有角落一堆早己冷透的灰烬显出一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借着门外投进的黯淡月光，隐约能看到一个用碎石垒砌的简陋土炕，上面铺着些许干草和一件辨不出颜色的破袄。
老者似乎松了一口气，踉跄着就想往那土炕上倒，嘴里还絮叨着：“让你别在外头…偏不信…我这屋子可比外头强…呼……”
话未说完——
“咳咳咳……呜……咳咳——呕！！！”
老者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那咳嗽声带着令人心悸的空洞回响，仿佛要将整个肺腑都咳出来！
他弓腰驼背，枯瘦的身体剧烈颤抖，整张脸瞬间憋成了青紫色！浑浊的眼睛如同死鱼般凸起，布满了惊恐的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恐怖抽吸声！
紧接着！他身体一个剧烈晃动！
“噗通！”
竟如同被砍断的木桩，首挺挺地一头栽倒在地！蜷缩着，身体还在因剧烈的痛苦和窒息而不停抽搐、痉挛！手脚冰冷僵硬！
“卧槽？！老头你咋了！”傅青霜瞳孔一缩，疾步上前蹲下。指尖迅速并拢，搭在老者枯瘦如柴、此刻却冰冷得吓人的手腕脉搏上！
脉象……微弱、混乱、弦急如将崩之丝！
一股阴寒死寂的气息，正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着他的心脉，急速蚕食着那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火苗！
这是犯了急症或风寒了！
傅青霜迅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粒温养元气的回春丹。药力入口，老者抽搐稍缓，脸上的青紫也褪去一些，但气息依旧细弱游丝，如同风中残烛，命悬一线！仅仅是吊住了一口气。
麻烦了！
傅青霜的脸色沉了下来。回春丹只能固本延寿，治不了病，老者恐怕熬不过旬日，必然生机断绝！
他身上并没有治疗这种寻常风寒急症的药物，解毒丹的药性怕是这老头子的身板是扛不住的。
这荒山野岭的破草棚，别说治病，连张像样的床都无！唯一的希望……
他抬头望向门外那片如墨般的黑夜深处——只有青石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镇中至少有医馆药铺，或许能有可用的医师。
“他奶奶的……”傅青霜忍不住低骂出声，俊脸上满是懊恼。这都叫什么事儿？！他只想图个清静送走这老头，结果反倒被砸手里一个烫手山芋！
低头看着地上那仍在无意识痛苦呻吟、冰冷僵硬的老者。
那双浑浊紧闭的眼皮下，似乎还残留着提到捕快儿子时那一闪而逝的黯淡。
傅青霜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真是……因果缠身！甩不脱，扔不掉！
动作迅捷地解下自己那件外袍，小心翼翼地将冰冷的老者包裹好。
随即弯下腰，认命般地一把将老者那轻飘飘的身体抱了起来，不能再耽搁了！
转身，一脚踢开那碍事的破麻布门帘！抱着老者冲入更加深沉冰冷的夜色！
傅青霜抱着老者冲出茅屋的瞬间，目光便锁定了篝火余烬旁那辆深褐色的单辕马车！老灰鬃马正不安地踏着蹄子。
没有片刻迟疑！
他一个箭步冲到车边，动作又快又稳，单臂发力——
哗啦！
粗暴地掀开厚实的遮风布帘！
也顾不上轻柔，动作迅捷但确保支撑地将包在袍子里的老者小心平放在车厢底板上！随即反手“砰”地一声拉紧布帘！
他自己则旋身翻上驾车位！单手抄起缰绳与马鞭，眼神凌厉如刀！
“驾！！！” 一声短促而凌厉的叱喝！马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却并未真正落在马背上！
老灰鬃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主人急促的意志惊动，长嘶一声——
“唏律律！！！”
西只碗口大的蹄子猛地刨地发力！深棕色的马车如同挣脱束缚的猛兽！
沉重的木轮碾过松软泥土与碎石，发出震耳的轰隆声！
带着无可阻挡的决绝气势，撕开浓稠粘滞的夜雾，朝着青石镇的方向狂飙突进！
风在耳边尖啸！车厢剧烈地摇晃颠簸！傅青霜一手死死拽紧缰绳稳住方向，一手不时需抓住车辕防止被甩飞！他根本顾不上什么平稳，速度就是生命！
他抽空猛地拉开身后布帘一角。
车厢内，那张在颠簸光影中剧烈晃动、如同破布袋般被摇晃的枯槁脸庞，死灰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傅青霜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比这深夜的寒露更冷！那是生机飞速流逝的死兆！
“老东西！挺住！！”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破碎，“驾！！！” 再次猛抖缰绳！
啪！
这一次，鞭影终于破风，狠狠抽在空气上，发出惊雷般的脆响！
“你要是敢在老子车上断了气！老子就把你连人带车……一起推进路边沟里喂野狗！连埋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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