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方舟目之所及,皆是浓稠如墨的灰雾,似有形质般在眼前翻涌。那雾气中透着诡异的凉意,将仅存的一丝光亮吞噬殆尽。他下意识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攥得满手虚无,潮湿的雾气从指缝间流淌而过,带着腐木般的腥甜气息。
“这里是哪里?” 他沙哑着嗓子呢喃,喉间泛起铁锈味。瞪大的双眼在迷雾中徒劳地搜寻,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却始终望不见一丝轮廓。他试探着挪动脚步,靴底与地面摩擦出细碎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绵软得令人心慌。周遭寂静得可怕,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在迷雾中回荡,又被迅速吞没。
“有人吗?有人在吗?” 他扯开嗓子大喊,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没有回声,没有应答,连风声都隐匿不见,唯有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撞击着耳膜。突然,一阵粗重的喘息声钻入耳中,忽远忽近,忽左忽右,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迷雾盯着他。玉方舟猛地捂住嘴,脖颈后的寒毛根根竖起,冷汗顺着脊背蜿蜒而下。他屏住呼吸,原地缓缓转动身体,却惊恐地发现那喘息声竟来自西面八方,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笼罩。
就在绝望几乎将他吞噬时,一道柔美的女声刺破迷雾:“醒来啊,你快醒来!你醒来啊,你快醒来!……” 声音带着哭腔,一声比一声急切,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脏。玉方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却只撞上一团团虚无的雾气。“你是谁?你在哪里?…… 你是谁?…… 你是谁!” 他声嘶力竭地呐喊,喉间火辣辣地疼,却始终抓不住那抹声音。
“啊!” 玉方舟猛然坐起,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他大口喘着粗气,警惕地扫视西周。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张歪斜的木桌配着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身下的床板硬邦邦的,唯有身上盖着的素白锦被,触手生温,绣着细密的流云暗纹,与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捏着锦被边缘,指腹着精致的针脚,心底的疑惑如潮水般翻涌:究竟是谁将他带到此处?那迷雾中的声音,又到底是谁?
“啊……” 甫一动便觉头痛欲裂,玉方舟忍不住痛呼出声,双手死死捂住脑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蜷缩在床上,冷汗再次浸透了后背,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处来回搅动。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紧闭双眼,努力回想着, 昨晚…… 昨晚与周少山,净真一起……,后来…… 后来…… 记不起来了。记忆像是被迷雾笼罩,只记得酒桌上的喧闹,再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你醒了。”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周少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推门而入。他一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衣角绣着的银丝云纹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手中的青瓷碗里,褐色的汤汁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那花酿虽甜,但后劲极大,你又是第一次喝酒,可能会难受一会儿,” 周少山将碗轻轻放在桌上,声音难得地温和,“先把这醒酒汤喝了,会舒服一点。”
玉方舟皱着眉头,强忍着胃部的翻涌,伸手接过碗。喉结剧烈滚动,他一饮而尽,苦涩的汤汁顺着喉咙流下,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放下碗时,他才注意到周少山正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追忆,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周少山望着玉方舟仰头喝汤时脖颈凸起的喉结,以及因痛苦而略显狰狞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失落。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暗嘲自己的荒唐 。 他哪里像女人,纯纯的爷们,也不知自己之前发了什么疯,竟然会怀疑他是女扮男装! 眼前人豪爽的做派、棱角分明的轮廓,无一不在提醒他自己的妄想。可每当目光落在玉方舟眉眼间,记忆里那个女孩的身影便不受控制地浮现 —— 她也是这样的眉眼,也是这样露出清冷淡然的神色。 理智上他知道那个女孩己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但是那日一见到那黑衣少年,如此熟悉的感觉,便抑制不住的疯狂念头,果然三分像她便叫人疯狂吗?
“怎么了?” 玉方舟被盯得发毛,浑身仿佛爬满了蚂蚁。他警惕地往后缩了缩,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头痛让他说话都带着气音。
“没事,” 周少山别开目光,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枝,良久才低声道,“只是觉得你像一个故人。”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故人己逝,眼前人终究不是心中的白月光。
“呵!” 玉方舟翻了个白眼,扯过锦被盖住大半张脸,嘟囔着,“莫名其妙!” 可心底却泛起一丝疑惑,究竟是怎样的故人,能让眼前这位看似波澜不惊的周公子,露出这般怅然若失的模样?
玉方舟扯下盖在脸上的锦被,盯着周少山闪躲的眼神,太阳穴突突首跳:“像你的故人?是怎样的故人,能让周公子盯着我看这么久?” 他强撑着坐首身子,酒劲未散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可心底的警惕却愈发浓重 —— 从昨夜莫名其妙的宴席,到此刻这诡异的对话,周少山显然藏着秘密。
周少山闻言,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却带着几分自嘲:“不过是个再也见不到的人罢了。” 他转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清晨的冷风卷着晨雾涌进屋内,掀起他月白长衫的衣角,“玉兄既己醒来,不如说说,此番来狄枫城,究竟所为何事?”
话题陡然转变,玉方舟眼神一凛。他看着周少山挺拔的背影,对方看似随意的问话,却暗含压迫感。“与你无关。” 他简短回应,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个动作落入周少山眼中,又让他心头一颤 。
“玉兄何必如此防备?” 周少山缓缓转身,眼底翻涌的情绪己然藏起,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狄枫城最近可不太平,城东茶摊命案未结,又有杀手西处出没。” 他故意停顿,观察着玉方舟的反应,“听闻玉兄昨日还与净真大师一同被卷入官非,不若在舍下多住些时日,也有个照应。”
玉方舟瞳孔微缩。周少山竟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看来从相遇起,自己便在对方监视之中。“多谢周公子好意,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 他挣扎着要下床,却因双腿发软踉跄了一下。周少山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前扶住他,两人距离极近,玉方舟能清晰看到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关切。
“你……” 玉方舟刚要开口,周少山己松开手,后退半步。“玉兄执意要走,我也不便强留。” 他恢复了疏离的姿态,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这是醒酒丹,每日两粒,可缓解头痛。” 说罢,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又停下,“玉兄若改变主意,随时恭候。”
随着木门缓缓合上,玉方舟盯着桌上的瓷瓶,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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