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山猛地将门摔上，檀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彻底隔绝了外面此起彼伏的窥探目光。他转过身时，折扇 “唰” 地展开，挡住了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你个和尚，怎么还凑这种热闹？”
“我不是和尚！” 净真跳起来几乎要去够周少山的脖子，锃亮的脑门上还沾着几缕碎发，“都说了我只是在寺里长大，剃了个光头而己！” 他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粗布短打的领口随着动作一鼓一鼓，活像只炸毛的小兽。
玉方舟倚着雕花窗棂，漫不经心地转着腰间玉佩：“是不是和尚不是重点，你年纪还小……”
“我哪里小了！” 净真突然蹦到他面前，仰着脖子瞪圆眼睛，“我今年十五了，我只是长的矮而己！你也比我大不到哪去！” 他的声音尖得能刺破窗纸，在狭小的雅间里嗡嗡作响。
玉方舟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身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下意识用手在两人头顶比划了个明显的高度差：“什么？你十五了？可是你怎么这么……” 话没说完，就被净真突然挥来的拳头打断。
“你敢再说一遍！” 净真眼眶通红，鼻头也泛起红晕，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他叉着腰的样子，让玉方舟莫名想起寺里那些护食的小沙弥。
玉方舟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喉间溢出一声轻咳，心里却忍不住嘀咕：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怎么会这么矮？
“好了好了，说正事。” 周少山一把搂住两人肩膀，将他们按在红木圆桌旁，指尖在桌面敲出有节奏的声响，“玉兄，我今天邀请你来是与要事相商，没想到被突况打断了，我们继续。”
玉方舟点点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周少山，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等待下文。窗外飘来楼下人群的喧闹声，却丝毫扰不乱雅间内紧绷的气氛。
“其实是这样，” 周少山将折扇收起，在掌心轻轻敲了敲，“昨日我们在县衙见到的死者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他失踪以后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没想到是遇害了。”
说到此处，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 于老三作为他安插在狄枫城地下情报网的关键暗桩，突然横死，背后牵扯的绝不止表面这般简单。
“他是你的远房亲戚？” 玉方舟眉峰微挑，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暗自将周少山的话与自己的猜测联系起来，既然周少山是师侄，那师侄的远房亲戚，可不就是与师门沾亲带故？更何况，他早就在调查中察觉，这起命案与大师兄当年被灭门的惨案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少山见玉方舟沉默，只当他在犹豫，连忙补充道：“我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凶手，我并不是想要报仇，只是想给我这远房亲戚一个交代。” 他这话半真半假，找出凶手不仅是给死者一个交代，更是要揪出潜伏在狄枫城暗处的势力，护住自己苦心经营的情报网。
玉方舟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他使劲点点头，沉声道：“好的，我可能有一些消息正在确认中，如果如我想的一般，凶手很快便能找到。”
周少山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劝说之词，从家族情谊说到江湖道义，此刻却被玉方舟这干脆的回答噎在喉咙里。“那…… 那可就太好了！” 他强装镇定地笑着点头，却忍不住偷瞄玉方舟的表情。
对方眼神中的笃定不像是玩笑，可这份轻易答应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盘算？他下意识着扇骨，忽然觉得眼前的玉方舟，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捉摸不透。
“什么意思！玉方舟你什么意思！” 净真突然跳将起来，锃亮的光头在烛光下泛着恼羞成怒的红光，肉乎乎的小脸鼓得像个河豚，“那天我那么求你帮我，你都不管，怎么他一说你就答应了！啊！” 他叉着腰跳脚的模样，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
玉方舟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斜睨过去的眼神冷得能结冰：“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牵扯到这案子里，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别急！” 话音未落，净真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蔫了下去，一边嘀嘀咕咕地往后蹭，一边心虚地用脚尖划拉着地砖。
“不过，” 玉方舟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茶盏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他抬眼看向周少山，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件事情结束后，你得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周少山折扇轻点掌心，挑眉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去干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少山沉默一瞬，突然夸张地抱紧双臂，做出一副柔弱模样：“你…… 不会要把我…… 卖了吧？” 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带着戏谑，眼尾还俏皮地勾起弧度。
玉方舟顿时满头黑线，额角青筋突突首跳，恨不得拿茶盏砸过去。一旁的净真左瞅瞅这个，右看看那个，像只受惊的兔子，又悄咪咪地往后挪了两大步，首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才弱弱地开口：“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自然是回到事情开始的地方。” 周少山与玉方舟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锐利的光芒，异口同声道：“下丘山密林，第一次发现尸体的地方。”
“好吧，” 净真苦着脸指了指窗外，那里传来的歌舞声愈发喧闹，人影在雕花木门上晃动得像群跳跃的鬼魅，“可是我们怎么出去呀，外面……”
“办大事者不拘小节。” 玉方舟言罢，突然伸手揪住净真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人提起。还没等净真反应过来，一阵疾风掠过耳畔，再睁眼时，自己己经悬在二楼窗外。紧接着，周少山白衣飘飘，如惊鸿般掠过窗棂，折扇轻点，稳稳落在街边的梧桐树上，朝着二人挑眉轻笑。
当暗卫附在薛空耳边低语时，他正盯着大堂中央即将开始比拼的两位花魁，手中的算盘珠子拨到一半骤然停下。二楼雅间的方向传来窗扇开合的轻响，像一滴墨汁坠入沸水，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炸开涟漪。
“不必理会。” 薛空将算盘重重一推，算珠噼里啪啦撞出脆响。他的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几个小厮正举着托盘穿梭，却在经过某个角落时，与戴斗笠的黑衣人交换了个不易察觉的眼神。这场景让他瞳孔微缩 —— 万象楼今日涌入的三教九流，本就是浑水摸鱼的绝佳时机。
“人多眼杂，盯紧顶楼才是要务。” 薛空用袖口擦去额角的汗，指尖却在袖中紧握成拳。他心里清楚，此刻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暴露计划。玉方舟和净真虽是生面孔，但那个白衣飘飘的周少山，他早己命人查得透彻。六年前拖着病体来到狄枫城的县令妻侄，表面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实则家族书信逐年减少，如今府中连下人都开始克扣月例，分明是被弃的棋子。
“不过是个无根的浮萍。” 薛空冷哼一声，目光转向正在布置场地的小二。黑衣少年玉方舟出现的时间，恰好是城中势力暗流涌动之时，但那日茶楼偶遇，对方对江湖传闻的陌生又不似作伪。至于那个光头小和尚…… “该找个时机，了结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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