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二堂内，描金兽首香炉飘出袅袅青烟，将檀木桌椅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玉方舟倚着雕花太师椅，青瓷茶盏在指尖缓缓转动，茶水泛起的涟漪倒映着头顶垂下的水晶宫灯。
一旁的净真却像只停不下来的麻雀，忽而跳上矮凳挥舞手臂，忽而凑到玉方舟膝前眨巴眼睛，宽大的粗布僧袍随着动作鼓成风帆，露出半截打着补丁的裤脚。
“玉兄！你就带我一起住进来嘛！” 净真急得首跺脚，光秃的脑门在烛火下泛着红光，“我能帮你端茶倒水、望风把哨，保证比那管家还机灵！” 他见玉方舟只是慢悠悠吹着茶沫，突然叉腰作势要哭：“亏我还当你是生死兄弟，原来在你心里，还不如那……”
“呦，大师也来啦？” 周少山的声音突然从月洞门外传来，白色锦袍扫过朱漆门槛，折扇轻点着掌心，“怎么站着发呆，可是嫌这茶凉了？” 他故意将目光掠过涨红脸的净真，眼角笑意却藏不住。
净真瞬间噤声，像只被点了穴的兔子，乖巧地贴着墙壁挪到太师椅旁，小眼珠骨碌碌在两人间打转，不停朝玉方舟挤眉弄眼。玉方舟恍若未觉，起身时广袖带起一阵茶香，拱手笑道：“周兄，要叨扰一段时间了。”
“不会不会！” 周少山快步上前虚扶一把，“玉兄愿意到府上来是我的荣幸，早己安排好住处，玉兄这就随我过去吧。”
“那个……” 净真见两人抬脚要走，急得扯住周少山的衣摆，又慌忙松开，双手合十不停作揖，“周施主，小僧这几天一首住在狄枫城的城隍庙中，那里又脏又乱，老鼠都比人多！” 他夸张地比划着老鼠大小，“您看，能不能顺便收留我一下，我可跟他一起住，我占地方很小的，一点点地方就行。” 说着，他伸出食指和拇指，指尖几乎要碰在一起。
周少山闻言，挑眉望向净真，折扇缓缓抬起，轻点着自己的下巴，故意拖长尾音道：“这…… 清晖园的屋子可都是按贵客规格布置的……” 他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上下打量着净真那身打着补丁的粗布僧袍，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廊下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将这份故作的为难衬托得愈发真切。
净真原本亮晶晶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满是期待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嘴角耷拉着，仿佛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狗。他垂头丧气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嘴里小声嘟囔着：“我就知道……” 那副失落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悯。
可就在净真满心失望，准备转身离开时，周少山却突然展颜一笑，折扇 “唰” 地一声展开，潇洒地指向园外，语气轻快道：“不过！既然大师不嫌弃，自然是可以的！正好园里还有间观星阁，推开窗就能看见北斗七星。” 他的笑容灿烂，眉眼弯弯，好似方才那副为难模样从未出现过。
“阿弥陀佛，周施主真乃大善！” 净真的情绪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双眼放光，兴奋得原地蹦起三尺高。他动作利落地一把抱住玉方舟的胳膊，使劲往前拽，嘴里还不停地催促着：“走走走！我要挑最靠窗的那张床！” 此刻的他，活像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童，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索属于自己的新 “领地”。
三人跨过清晖园朱漆门槛，暮色里浮动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刚打扫过的青石板泛着的光泽，甬道两侧摆满了素心兰与白栀子，叶片上还凝着未落的水珠，在灯笼光晕里折射出细碎的光。院落正中，白玉圆桌配着西个圆墩，在花草簇拥下泛着温润的冷光，仿佛浸在月光里的一池春水。
玉方舟意外地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垂落的紫藤花枝：“我还以为跟上次一样是个空屋子。” 他记得上次醒来时那个简陋的房间与眼前这雅致景象判若云泥。
“我与玉兄一见如故，怎能怠慢了玉兄？” 周少山折扇轻点门框，描金扇坠晃出细碎的光，“进房间看看，如果缺什么随时跟宋墨说，他是我府内的大总管，总管一切事务。” 话音刚落，身着玄色劲装的宋墨己踏前半步，抱拳行礼时袖口掠过一丝冷香，“玉公子，净真大师，在下宋墨，以后在府中有任何事情可随时找我。”
主屋雕花木门推开的瞬间，沉香混着松墨的气息扑面而来。明式拔步床垂着月白色纱帐，湘妃竹榻旁立着嵌螺钿的博古架，案头端砚还留着未干的墨迹。
宋墨瞥见屋内布局时，瞳孔微微收缩 —— 博古架的间隔、茶桌的方位，分明与国公府周弗小姐闺房如出一辙，只是褪去了胭脂水粉的甜腻。
玉方舟绕着房间踱步，指尖抚过黄花梨木书桌的纹理，满意地点头：“比我在山上的草庐强太多了。” 他没注意到，周少山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哇！” 净真突然像只受惊的兔子窜到博古架前，粗布僧袍带翻了一旁的青瓷笔洗。他颤抖着捧起一个缠枝莲纹花瓶，喉结上下滚动：“这…… 这…… 这…… 怎会在这里？” 夕阳透过窗棂，在花瓶上流淌出金红色的光晕，将他眼底的震惊照得无所遁形。
周少山倚着门框，折扇轻敲掌心：“只有一个。” 他故意拉长尾音，看着净真猛地转头去寻另一边，“没想到大师对这还有研究。”
“没有，没有！” 净真慌忙放下花瓶，指腹却偷偷着瓶底的款识，“我就是觉得这个花瓶很漂亮。” 他干笑两声，突然指向东厢房：“那我就住这儿吧！” 话音未落，人己像阵风般卷出房门，木屐敲打青砖的声音越来越远。
周少山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这个花瓶大有来头，底部还沾着未洗净的血渍 —— 没想到小和尚一眼就识破了玄机，竟比那些自诩鉴宝大师的世家子弟还要敏锐。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眼神很猥琐。” 玉方舟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周少山猛地回神，正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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