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渗透进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沉重的海水如同无形的巨手,拉扯着身体向下沉沦。意识在窒息的痛苦和极致的寒冷中沉浮,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本能的呼吸都只灌入更多咸涩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海水。沉重的黑暗包裹着一切,只有上方遥远的地方,似乎有模糊晃动的、暗红色的光晕——那是燃烧的平台残骸?
妈妈……
林焰……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濒死的麻木。我猛地挣扎起来!手脚在粘稠冰冷的海水中徒劳地划动!怀里的重量……还在!那个冰冷、沉重、沾满湿滑泥浆的身体,依旧被我死死地抱着!
她还活着吗?!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更加拼命地蹬水,拖着这沉重的负担,朝着上方那微弱的光晕挣扎!冰冷的窒息感如同无数钢针扎刺着神经,每一次划水都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哗啦——!”
头终于冲破海面!
“咳!咳咳咳——!”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瞬间爆发!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部,带来一种近乎爆炸般的痛楚!但我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呼吸着!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浓烈的焦糊味和燃烧后的恶臭,此刻却如同生命的气息!
我死死抱着林焰,让她的头也露出水面。她的身体冰冷僵硬,沾满泥浆的脸被海水冲刷得灰白一片,眼睛紧闭,嘴唇毫无血色。胸口的伤处被泥浆糊住,但暗红的血水依旧在缓慢地洇开,混合着海水,形成淡淡的粉红色。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像风中残烛。
“妈!妈!醒醒!醒醒啊!”我嘶哑地哭喊着,声音在海浪声中破碎不堪。冰冷的恐惧再次淹没了我。她不能死!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环顾西周。燃烧的钻井平台己经倾覆了大半,像一个垂死的钢铁巨兽,在墨色的海面上熊熊燃烧,发出低沉的爆裂声和钢铁扭曲的呻吟。巨大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翻滚的海浪和漂浮的燃烧碎片。浓烟滚滚,遮蔽了部分星空。没有看到赵海明他们的踪影,只有一些焦黑的、难以辨认的残骸在火光映照下随波起伏。
我们被抛在冰冷的大海中央,远离了爆炸中心,但也远离了一切生的希望。抱着一个重伤垂死的林焰,我能撑多久?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将我吞没时——
“突突突……突突突……”
一阵低沉、平稳、与之前赵海明渔船截然不同的引擎声,穿透了海浪的喧嚣和火焰的爆裂,由远及近!
船?!
我的心猛地一缩!是沈斯年的追兵?!还是……另一批“复仇者”?!
巨大的恐惧让我下意识地想带着林焰沉入水中!但身体早己透支,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一艘船的轮廓在火光和浓烟中逐渐清晰。
不是快艇,也不是渔船。
那是一艘线条流畅、造型冷峻、通体漆黑如墨的中型游艇!船体在燃烧平台的火光映照下,反射着幽暗、如同金属般的光泽,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它像一条在黑暗中潜行的钢铁巨鲨,悄无声息地破开海浪,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驶来。
船头没有亮起刺目的探照灯,只有船舷两侧几盏发出幽绿色冷光的航行灯,如同巨兽冰冷的眼眸,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船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船头侧面,用某种吸光的暗色涂料,勾勒出一个极其抽象、扭曲的图案——像一只缠绕着锚链的、哭泣的女人面孔?那图案在幽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辨认,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息。
**“海妖号”。**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跳入我的脑海,带着深海般的冰冷和未知的恐惧。
游艇缓缓靠近,引擎声几乎低不可闻。它停在了离我们十几米远的海面上,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幽灵。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钢铁和幽绿的灯光。
死寂。只有海浪的拍打声和远处平台残骸燃烧的噼啪声。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水,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头。比面对赵海明时更甚!这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如同被深海巨兽注视般的恐惧。
“哗啦——”
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船舷侧面的阴影处,一块厚重的、覆盖着黑色防滑垫的钢板无声地向下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蔽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入口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像一张通往深渊的巨口。
没有言语。没有命令。
只有那幽深的入口,静静地敞开着。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要么进来,要么沉没。
我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气息奄奄、浑身冰冷泥浆的林焰。她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每一秒都无比珍贵。留在这冰冷的海水里,我们必死无疑。进入那艘如同幽灵船的“海妖号”……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
没有选择。
巨大的悲哀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席卷了我。我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思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林焰沉重的身体,朝着那个敞开的、散发着冰冷铁锈和机油气息的黑暗入口,艰难地游去。
海水拍打着冰冷的船体。我抓住入口边缘湿滑冰冷的金属扶手,冰冷刺骨。入口内一片漆黑,只有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惨淡的绿色应急灯光。
我先把林焰沉重的身体用力推上入口的斜坡。她的身体在湿滑的金属垫上滑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然后,我自己也挣扎着爬了上去。
“砰。”
身后的入口钢板,在我进入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沉重地关闭了。
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光线和声音被彻底隔绝。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瞬间将我吞没。只有脚下湿滑冰冷的金属地面,和怀中林焰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体温,提醒着我还在人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冰冷的铁锈味、机油味、海腥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消毒水和陈旧血液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
“哒、哒、哒……”
沉稳、缓慢、如同精准计算过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韵律,越来越近。
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踱出,停在距离我几步远的阴影边缘。
借着入口附近极其微弱、忽明忽灭的惨绿色应急灯光,我勉强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他很高,很瘦。穿着一身剪裁异常合体、质地精良的黑色立领制服,样式古老而奇特,像某种被遗忘时代的船长制服,却又带着冰冷的现代感。他的脸大部分隐没在立领和高耸的帽檐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只能看到线条冷硬、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巴。他的双手戴着雪白的、一尘不染的丝质手套,交叠着放在身前,姿态优雅得如同参加一场葬礼。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从深海墓穴中走出的雕像。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动作。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穿透了浓重的黑暗和阴影,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一寸寸地,刮过我的脸,扫过我狼狈不堪、沾满泥浆和血污的身体,最终,落在了我怀中昏迷不醒、如同泥塑般的林焰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米海沟般的冰冷审视。像在评估两件被打捞上来的、沾满淤泥的……物品。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怀里的林焰身体冰冷,气息微弱。姐姐的布偶紧贴着皮肤,怀表在刚才的挣扎中不知掉落在了哪里。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冰冷面前,我们渺小得如同尘埃。
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个如同幽灵船长的男人,缓缓向前迈了一步。雪白的丝质手套在惨绿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他微微俯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伸向了林焰沾满泥浆和血污的脸颊。
他的目标,不是试探鼻息,也不是查看伤口。
而是——林焰紧闭的眼睑上,沾染的一小块……暗红色的、凝固的血痂。
他的指尖,在距离那血痂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然后,极其轻微地、如同触碰易碎艺术品般,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缓慢地……拂过那块凝固的血迹。
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
拂过之后,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惨绿的光线下,能看到指腹上沾了一点点暗红的痕迹。
他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审视指腹上那微不足道的污渍。然后,极其自然地从制服口袋里抽出一块雪白的、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真丝手帕。
他慢条斯理地、极其专注地、用那块洁白无瑕的真丝手帕,一点一点,擦拭着指腹上那一点暗红的血迹。动作轻柔,细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清理一件稀世珍宝上沾染的唯一尘埃。
擦拭完毕。他将那沾染了一丝暗红的手帕,极其随意地、像丢弃垃圾一样,揉成一团,丢在了脚下冰冷湿滑的金属地板上。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和林焰,只是这黑暗背景中无关紧要的布景板。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首起身。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闪了一下。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深海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骨髓发寒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黑暗船舱里:
欢迎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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