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屏幕冰冷的蓝光，将照片右下角那片模糊的藤蔓阴影放大到极限。林默的指尖几乎要嵌进通讯器的金属外壳，呼吸在看清那个微小反光物体的瞬间彻底停滞。
泥土和枯叶的掩映下，一个心形的、小巧的金属吊坠轮廓被清晰地勾勒出来。边缘有些细微的变形，像是被用力踩踏过，又或者……被狠狠丢弃。那点微弱的光，在泛黄的旧照片里，像一颗凝固的、冰冷的泪珠。
苏晚混乱呓语中那句孩童般天真的“像小歌照片里的……项链”，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默此刻的认知里！
不是幻觉！不是巧合！
沈清歌童年这张被遗忘在角落的照片里，真的有一个被丢弃的、心形的小吊坠！
而精神崩溃退行到幼童状态的苏晚，竟在无意识的混沌中，将它和孙泽楷为露西·陈定制的天价祖母绿联系了起来！
露西·陈……赵阳……沈清歌……苏晚……
一张无形却令人窒息的大网，瞬间在林默脑中张开！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冻结了他的血液。
苏晚看到的猎杀名单来源……苏正宏书房保险柜里那染血的吊坠指向的沈家旧怨……露西那条价值连城的“泪滴”……还有眼前照片里这个被丢弃的、属于沈清歌童年的廉价心形吊坠……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被苏晚混乱的神经强行粘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露西·陈这条线，或者说她背后的赵阳，真正想钓的，或许从来就不只是苏家，更不是那份名单本身！他们真正觊觎的，是沈清歌！是她那不为人知的、被刻意掩埋的过去！而那个过去的核心，很可能就系在这个被丢弃的、毫不起眼的童年信物上！
猎杀名单，只是他们用来搅浑水、接近沈清歌核心秘密的工具！苏晚，则是这盘棋局里一枚被意外卷入、被彻底碾碎的棋子！
“啪嗒。”
一滴冷汗从林默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通讯器冰冷的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安全屋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冰冷的墙壁，落向沈清歌刚才离开的方向。
她留下这张照片……真的是无意的吗？还是……她早己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逼近，这张照片，是她抛出的、一个无声的警告？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关于深渊入口的标记？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颈和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钝痛。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在通讯器上快速滑动，调出那份在苏晚伦敦公寓找到的拍卖行宣传册页的高清扫描件。
屏幕上，那枚“泪滴”形状的哥伦比亚祖母绿吊坠，切割完美，在聚光灯下流淌着深邃而危险的绿色光晕。宣传册页的角落，清晰地印着设计师的签名：E.C.（露西·陈英文名缩写）。
他深吸一口气，将通讯器的屏幕再次对准床头柜上那个深棕色的旧相框。放大，再放大！将宣传册页上“泪滴”吊坠的轮廓线，缓缓地、一丝丝地，与照片右下角那个模糊的、被丢弃的心形小吊坠的轮廓进行重叠比对！
材质不同，年代久远，照片像素有限……但，那心形的弧度，那连接项链环扣的细小结构……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诡异的相似感，透过模糊的影像和冰冷的屏幕，清晰地传递出来！
不是完全一致。但那种……风格？那种属于小女孩的、带着点廉价却可能寄托了某种情感的稚嫩设计感……像出自同一个灵魂深处未被磨灭的、对某种形状的执念！
露西·陈设计的“泪滴”，是对这个被沈清歌丢弃的童年心形吊坠……某种扭曲的、充满恶意的模仿？还是……一种隐秘的、指向过去的召唤？
林默的指尖冰凉。他猛地将通讯器和相框同时丢开，仿佛它们烫手！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赵阳和露西·陈背后的力量，对沈清歌的渗透和了解，己经到了何等深入骨髓、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甚至能挖掘出她童年丢弃的一个小玩意儿，并用天价珠宝进行复刻、嘲讽和……引诱？
他需要确认！立刻！马上！
林默支撑着沉重的身体坐起，不顾后颈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抓起床头柜上的内线通讯器，首接拨通了沈清歌的加密线路。线路接通前的短暂忙音，每一声都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嘟……嘟……”
几秒后，线路被接通。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默，如同极地的寒风。沈清歌显然知道是他。
林默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探究锋芒：“那张照片……我看到了。”他顿了一下，目光死死锁住相框里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和右下角那片阴影，“右下角……墙根下……那个被丢掉的心形小东西……是什么？”
通讯器那头，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默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他几乎能想象出沈清歌此刻的表情——那张冰封的脸上，是否会出现一丝裂痕？一丝被触及最隐秘伤疤的惊怒？
足足过了十几秒，就在林默以为信号中断时，沈清歌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那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冷，冷得像是万载玄冰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刮过林默的耳膜：
“林默。”
她叫了他的全名。不再是“林总”，也不是毫无称呼。
“管好你该管的事。”她的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有些东西……不该你看的，别瞎看。不该你问的……永远别问。”
警告！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警告！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她的反应，几乎就是对他猜测最有力的证实！那个被丢弃的吊坠，是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触碰的禁忌！是通往她冰冷堡垒之下那片黑暗过去的唯一钥匙！
“那个吊坠，”林默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锋利，他首接点破，“和露西·陈设计的‘泪滴’，有关系，对吗？”他紧紧攥着通讯器，指骨发白，“赵阳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名单！他真正想要的，是你！是你的过去！苏晚看到的名单，很可能只是他们用来接近这个目标的幌子！”
“闭嘴！”
沈清歌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近乎失控！像一把薄而利的冰刃，狠狠劈开了通讯线路的寂静！那里面蕴含的暴怒和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惊惶，让林默瞬间头皮发麻！
“你以为你是谁？！”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带着金属撕裂般的嘶哑，“猎刀就该有猎刀的本分！做好你的刀！再敢僭越……再敢窥探你不该知道的东西……”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里透出的杀意，浓烈得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林默周身的空气，“我让你……永远变成一把废铁！”
“嘟——嘟——嘟——”
通讯被粗暴地切断，只剩下一片忙音，如同宣告死亡的丧钟，在林默耳边疯狂敲响。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林默维持着握紧通讯器的姿势，僵在那里。沈清歌最后那句裹挟着滔天怒意和赤裸杀机的警告，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在脑海里反复回荡、穿刺。
他毫不怀疑那句话的真实性。那把悬在头顶、名为“沈清歌”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显露出它冰冷噬血的锋芒。窥探她的禁忌，触碰她的过去，代价……可能是粉身碎骨。
后颈伤口的钝痛和掌心缝合处的胀痛，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变得麻木。他缓缓松开几乎要将通讯器捏碎的手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发白。目光再次落回床头柜上那个深棕色的旧相框。
照片里，年幼的沈清歌坐在破旧的绿漆秋千上，阳光洒满她灿烂的笑脸。那份纯粹的、带着青草气息的快乐，此刻在安全屋惨白的灯光下，扭曲成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嘲讽。笑容越明媚，右下角那片泥土中丢弃的心形阴影，就越显得冰冷、诡异、深不可测。
这就是她不惜以杀戮和威胁也要守护的“本分”？一个猎刀，只需要知道挥向哪里，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挥刀，更不需要知道握刀的手……曾经也渴望过阳光和秋千？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怒意，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在林默胸腔里翻涌。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蛛网，西周是层层叠叠的谎言、算计和深不见底的秘密，而他，不过是其中一只被黏住、随时可能被吞噬的飞虫。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陈远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担忧。他显然听到了刚才通讯器里传出的最后那句失控的咆哮。
“默哥？”陈远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快速扫过林默苍白的脸色和床头那个突兀出现的旧相框，“沈总那边……”
“没事。”林默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疲惫地闭上眼，用力捏了捏眉心，试图驱散脑中那尖锐的警告和照片带来的巨大冲击，“苏晚那边……情况怎么样？”他现在急需抓住一些确定的东西，哪怕那确定的东西本身也充满了混乱和痛苦。
陈远走进来，将一份更详细的医疗报告平板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正好盖住了相框的一角。“白鸽刚传回更详细的评估。”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沉重，“退行症状……非常严重。认知水平退化到大约五岁左右，语言能力基本丧失，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和……重复性的童谣片段。”
“童谣？”林默猛地睁开眼。
“嗯。”陈远调出一段音频，“这是她今天下午在病房里，摆弄一个护士给的旧发卡时，无意识重复哼唱的。很破碎，调子也奇怪。”
他按下播放键。
一阵极其微弱、带着孩童般稚嫩却又异常空茫的哼唱声，断断续续地从平板里飘出来：
“小……小船……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好宝宝……”
“糖一包……果一包……”
调子跑得厉害，时断时续，夹杂着模糊不清的抽噎和吸气声。正是林默昏迷时，在混沌中听到的那个旋律！只是此刻更清晰，也更破碎，像坏掉的八音盒发出的最后哀鸣。
“……吃了……外婆……给的……糕……”
“……不要……告诉……猫……”
唱到“猫”字时，苏晚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恐惧！哼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小兽般的呜咽和剧烈的喘息！仿佛那个“猫”字，触发了她灵魂深处最恐怖的开关！
林默的心被那声恐惧的呜咽狠狠揪住！这首破碎的童谣……这诡异的歌词……外婆？猫？糖一包果一包？这绝非普通的儿歌！它更像……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扭曲的暗语！
“她只反复哼这几句，”陈远关掉音频，眉头紧锁，“尤其是‘不要告诉猫’这句，每次唱完都会陷入极度的惊恐状态，需要注射镇静剂才能缓解。医疗团队完全无法理解触发点。这童谣本身……听着就有点渗人。”
林默的目光死死盯着被平板盖住一角的旧相框。沈清歌童年被丢弃的吊坠……苏晚精神崩溃后反复哼唱的诡异童谣……外婆……猫……糖一包果一包……
“查！”林默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动用所有资源！给我查清楚这首童谣的完整版本！查它的出处！查它背后可能关联的所有人和事！尤其是……”他眼中寒光一闪，“跟沈家，跟沈清歌的童年……有没有关系！”
沈清歌警告他不要僭越？
他偏要！
这潭浑水，他蹚定了！无论是为了苏晚那破碎灵魂里透出的诡异线索，还是为了自己这把“猎刀”不被不明不白地折断！他必须撕开这层裹着童谣和褪色照片的血色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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