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吗?”
那声低哑到近乎消散的询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房间里漾开的涟漪尚未平息,林默便听到了极其轻微的衣服摩擦声。沈清歌站起来了。脚步声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退开,停在门边。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只有房门被轻轻带上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咔哒”一声。
房间里,只剩下林默自己疯狂擂动的心跳声,和他刻意放缓、却依旧显得粗重的呼吸。后颈伤口的钝痛,右手掌心被重新缝合包扎后持续的胀痛和束缚感,在药效和巨大精神冲击的双重作用下,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沈清歌那微凉指尖短暂触碰绷带的触感,和那句低哑的“痛吗”,如同烙印,清晰地烙在他混乱的神经末梢。
她在问什么?
问他的手?
还是……别的什么?
林默猛地睁开眼!房间里柔和却虚假的光线刺得他眼球微痛。他盯着天花板上那片人造的光晕,眼神锐利,试图穿透那层光,看清沈清歌刚才那一瞬间反常举动背后的意义。但思绪如同乱麻,沈清歌那张冰封的脸,她眼中燃烧的冰焰,她下达“格杀勿论”时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她最后那句低哑的、带着一丝疲惫柔软的询问……这些截然不同的碎片在他脑中疯狂冲撞,无法拼凑。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试图将那个荒谬的触感和声音驱散。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后颈的伤。就在他侧身面对床头柜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柜子靠墙的角落里,似乎多了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深色的东西。
不是水杯,不是药盒,也不是通讯器。
一个……相框?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记得很清楚,之前这里除了必需品,什么都没有。是沈清歌留下的?什么时候?刚才她坐在这里的时候?
一股强烈的好奇和一种莫名的警惕瞬间攫住了他。他强忍着身体的沉重和不适,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支撑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凑近床头柜。
果然是一个深棕色的木质相框,很旧,边角甚至有些磨损。相框背对着他,看不到里面的照片。
沈清歌……会放什么照片在这里?商业文件?猎杀名单?还是……
林默伸出左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捏住相框冰凉的边缘,将它翻转过来。
柔和的光线下,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里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带着小碎花的棉布连衣裙,光着脚丫。她坐在一架简陋的、刷着绿漆的旧秋千上,秋千的链条锈迹斑斑。背景是模糊的、爬满绿色藤蔓的老墙。
小女孩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阳光从藤蔓的缝隙间洒下来,落在她柔软的发顶和光洁的额头上,跳跃着细碎的光斑。她小小的手紧紧抓着秋千两侧生锈的链条,身体微微后仰,裙摆飞扬,仿佛下一秒就要迎着阳光飞荡出去。
照片的色调带着旧时光特有的温暖和模糊,定格了那个瞬间纯粹的、无忧无虑的快乐。
林默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个小女孩……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出沈清歌的影子!尤其是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虽然照片里的眼神充满了阳光和笑意,与沈清歌如今深不见底的冰冷截然不同,但那轮廓……
是沈清歌!
是很多年前的沈清歌!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死死盯着照片里那个笑容灿烂、坐在破旧秋千上的小女孩,又猛地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仿佛沈清歌还站在那里。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感瞬间淹没了他!
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冰冷得不近人情、能眼都不眨下达“格杀勿论”指令的沈清歌……小时候……竟然是这样?坐在一架破旧的秋千上,笑得如此……纯粹?像个最普通的邻家女孩?
照片里那种温暖的、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旧时光感,与他身处这个冰冷、充满血腥和算计的安全屋,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被强行拼贴在一起!
她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留在这里?留给他看?是警告?提醒他过去的软弱可笑?还是……别的什么?
林默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相框的边缘。在相框背面靠近木质边框的地方,似乎用极细的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很稚嫩,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写的。
他凑得更近,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小歌的秋千。爸爸说,荡得高一点,就能看到外面的大城堡。」**
小歌……
爸爸……
大城堡……
一股莫名的酸涩感猛地冲上林默的鼻尖!照片里小女孩灿烂的笑容,这句充满童真和憧憬的稚嫩笔迹……像一把温柔的钝刀,猝不及防地戳中了他心底某个被层层冰封的角落。
他猛地想起沈清歌在庆功宴微醺时,曾流露出的那一丝罕见的脆弱,那句被酒精模糊的低语:“……棋子……都是棋子……” 当时他并未深想,只当是豪门倾轧的常态。
棋子……
照片里这个憧憬着大城堡的小女孩,和如今这个在家族倾轧中变成冰冷武器的沈清歌……巨大的落差像一道冰冷的裂缝,骤然撕开了林默眼前的重重迷雾!
她口中的“棋子”,是否也包括她自己?那个被许诺能看到“大城堡”的小歌,是否就是被家族一步步推上冰冷王座、磨去所有柔软和笑容的牺牲品?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林默胸腔里翻涌,混杂着震惊、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共鸣。他们都曾有过柔软的过往,都被现实碾碎重塑。只不过,沈清歌被锻造成了更冰冷的武器,而他……正在这条路上挣扎前行。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震动从通讯器传来,打破了房间里沉重的寂静。不是紧急呼叫,是信息提示。
林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放下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旧相框,拿起通讯器。
是陈远发来的加密简报,关于苏晚的最新情况:
「‘白鸽’报告:苏晚女士生命体征稳定,己脱离危险期。」
「精神状态评估: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急性发作期。认知功能出现显著退化,表现出明显的‘退行’症状(言语、行为退化为幼童水平)。」
「对‘赵阳’‘孙泽楷’‘露西’等关键词反应剧烈,伴随强烈恐惧和攻击倾向。」
「对‘林默’‘爸爸’等词反应复杂,有短暂平静,但随后陷入更深混乱和哭泣。」
「目前无法进行有效沟通。医疗团队建议:静养隔离,避免刺激。」
退行……幼童水平……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苏晚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了。那个在夏日午后被他笨拙涂药、会娇嗔“轻点”的少女,那个曾经明艳骄傲的苏晚,被摧毁得只剩下一个惊恐无助的“小晚”。
简报最后附上了一条音频片段,标注为“混乱呓语片段”。
林默点开。
“……泽楷哥哥……亮亮的石头……好漂亮……”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和渴望,断断续续,背景似乎还有她摆弄什么东西的细微声响,“……像……像小歌照片里的……项链……”
小歌照片里的……项链?!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抓起那个深棕色的旧相框!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死死钉在照片上!
照片里,年幼的沈清歌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坐在破旧的绿漆秋千上,笑容灿烂。她的脖颈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戴任何项链!
等等!
林默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照片的右下角!那里是模糊的背景,爬满藤蔓的老墙根下,似乎扔着一个小小的、闪着一点微弱反光的……金属物件?
他立刻将通讯器屏幕对准照片右下角,放到最大!
图像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心形的、小巧的金属吊坠!被随意丢弃在墙角的泥土和落叶里!
苏晚混乱呓语中提到的“小歌照片里的项链”……是这个被丢弃的心形吊坠?!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爬上林默的脊背!苏晚在极度混乱的精神状态下,为什么会提到沈清歌童年照片里一个不起眼的、被丢弃的吊坠?!这和她接触到的猎杀名单、和赵阳露西这条线……有什么关系?!
他猛地想起在苏晚伦敦公寓卧室床头柜抽屉缝隙里找到的那张拍卖行宣传单!那枚硕大的、泪滴形状的哥伦比亚祖母绿吊坠!孙泽楷为露西·陈定制的珠宝!
一个荒诞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林默的脑海!
难道……苏晚看到的、沈清歌那份猎杀名单的来源……根本不是什么苏正宏故意泄露,也不是她无意捡到……而是……通过露西·陈……通过赵阳……甚至可能……和沈清歌这个被丢弃的童年吊坠有关?!
这潭浑水,深得超乎想象!而沈清歌留下这张旧照片……是巧合?还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或者……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通往更深漩涡的线索?
林默死死攥紧了通讯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再次看向床头柜上那个深棕色的旧相框,照片里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笑容,此刻在安全屋冰冷的灯光下,显得如此遥远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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