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无菌空气里,生命维持仪的嗡鸣如同垂死者的叹息,规律而绝望。ICU厚重的玻璃窗外,林默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石雕,目光穿透隔绝生死的屏障,落在里面那张被无数管线缠绕的苍白面孔上。沈清歌躺在那里,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氧气面罩下,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监测仪上起伏不定的线条,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归为平首。
油尽灯枯。医生的宣判像淬毒的冰针,反复穿刺着林默的神经。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如同冰刃般锋利的女人,那个在阁楼上被童年梦魇撕碎、在石室里陷入疯狂的女人,此刻只剩下一副被药物、创伤和阴谋彻底摧毁的躯壳,在仪器的支撑下艰难维持着最后一丝微光。
悔恨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林默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想起沈清歌在石室暗格里留下的纸条,那指向南极“城堡”的冰冷坐标;想起苏晚在极度混乱中留下的、指向同一地点的血色涂鸦。这一切,都指向赵阳那个疯子最终的巢穴!
而这一切的根源……林默的手缓缓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扭曲变形的金属物体——那个被他摔烂的锡制药膏盒。盒子的棱角硌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里面装过毒药,装过沈清歌童年的噩梦,装过苏晚被药物控制的屈辱,也装过他自以为是的愤怒。现在,沈清歌在彻底崩溃前,让他带上它。
带上它,去南极。
“默哥。”陈远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拿着一个平板,脚步放得很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冰堡’的资料和航线方案初步出来了。还有……苏小姐失踪现场的最终分析报告。”
林默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ICU内那个脆弱的生命上,声音低沉沙哑:“说。”
“‘冰堡’科考站,前身是冷战时期某国在南极毛德皇后地建立的秘密气象观测点,代号‘冰点’。七十年代末期因经费和极端环境问题废弃,至今己近五十年。”陈远调出几张模糊的卫星图片和泛黄的建筑图纸,“结构很特殊。主体嵌入在一座冰崖内部,只有入口部分暴露在外,易守难攻。最后一次有记录的信号活动,就是拨打到沈总卫星电话的那一次。之后,再无任何信号传出。那片区域磁场异常,卫星信号极其不稳定,常规通讯手段几乎失效。”
陈远切换屏幕,调出几张经过技术强化的现场照片,正是苏晚病房门口墙壁上那血红的城堡涂鸦和坐标。
“法证确认,涂鸦所用的‘颜料’……混合了人血和一种特殊的红色工业染料。血型……与苏晚女士吻合。”陈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在那个被苏晚触碰过的、窗帘杆上方的隐蔽角落,提取到一枚极其微小的、类似皮下植入芯片的残留物碎片。初步判断,那是一种高度精密的生物信号接收和短时神经刺激装置。它能在接收到特定频率的声波信号(比如那首童谣)后,瞬间释放强电流,刺激大脑特定区域,引发类似‘鬼上身’的强制性指令行为!”
林默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果然!苏晚的“消失”,那精准的破坏和标记,根本不是她自身意识所为!是赵阳这个恶魔,利用植入她体内的芯片,将她变成了一个可悲的、被远程操控的提线木偶!在她精神崩溃、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对她施加了最残忍的控制!
“追踪信号呢?”林默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信号源……指向南极。”陈远艰难地吐出结论,“但和‘冰堡’一样,进入那片异常磁场区域后,就彻底消失了。我们推断,苏小姐……很可能己经被秘密转移到了‘冰堡’!”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从林默眼底升起,如同极地冰原下涌动的寒流!赵阳!他不仅操控了苏晚的过去,还要在她支离破碎的现在,将她拖入最终的炼狱!
“航线。”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最快捷的方案,是包机飞抵南美最南端的乌斯怀亚,然后换乘破冰科考船‘极光号’前往南极半岛。但‘冰堡’位于南极内陆毛德皇后地,距离海岸线遥远,且冰盖情况复杂多变,‘极光号’无法深入。唯一能尝试接近的,是租用或征用一架经过特殊改造、能在极地冰盖上起降的‘巴斯勒’BT-67运输机。”陈远快速调出飞机的资料和航线图,“但这种飞机数量极少,调动需要时间和极其复杂的审批手续,尤其是涉及南极敏感区域的飞行许可……”
“手续你去搞定,不惜一切代价。”林默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飞机和机组,我来解决。”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短暂的等待音后,一个带着浓重俄国口音、略显粗犷的声音响起:
“林?这个时间打来,看来有‘大生意’?”
“伊万,”林默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我需要一架‘巴斯勒’,配最好的极地机组。目的地:南极洲,毛德皇后地,坐标68°59'S, 90°00'W。时间:48小时内,乌斯怀亚起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低沉的笑声:“哈!林,你还是这么疯狂!毛德皇后地?那个鬼地方?冰缝、白化天、零下六十度!还有那该死的磁场!你是去给企鹅送外卖,还是给自己找块风水宝地?”
“开价。”林默的声音冷硬如铁。
“啧,老朋友了……”伊万的声音变得玩味,“一架状态顶级的BT-67,配三个能在冰盖上闭着眼睛起降的老混蛋,外加全套生存装备和……嗯,一点点‘防身’的小玩意儿……这个数。”他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成交。”林默没有丝毫犹豫,“预付一半,到付一半。48小时,乌斯怀亚机场,我要看到飞机和机组。”
“爽快!”伊万吹了声口哨,“钱到账,飞机和人立刻动身。不过林,我得提醒你,那个坐标点……在废弃的‘冰点’站附近。那地方邪门得很,以前就有科考队进去后集体发疯的传闻。你确定要去?”
“确定。”林默挂断了电话。邪门?比起人心的黑暗,冰原的险恶又算得了什么?
他转向陈远:“你留下。守好这里。”他的目光再次投向ICU内,“守好她。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默哥!”陈远急切道,“让我跟你去!南极太危险了!赵阳那个疯子……”
“正因为危险,你才要留下!”林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医院这边,沈清歌和苏晚留下的线索,还有可能出现的变故……需要绝对可靠的人坐镇!赵阳的手段你见识过了,他无孔不入!这里,是我们的后方!不能乱!”
他拍了拍陈远的肩膀,力道沉重:“看好家。等我回来。”
陈远看着林默眼中那不容动摇的意志,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默哥,你……一定要小心!”
林默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ICU内那个被仪器包围的脆弱身影。沈清歌……等我回来。等我结束这一切。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在冰冷的走廊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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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世界尽头。
阿根廷,乌斯怀亚。
被称为“世界尽头”的小城笼罩在铅灰色的阴云下,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粒,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深蓝色的海水在港口翻涌,撞击着停泊的船只,发出沉闷的咆哮。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柴油味和一种属于极地的、纯粹的冰冷。
简陋的军用机场跑道上,一架通体漆成醒目的橙红色、机翼和机身上覆盖着厚厚冰霜的“巴斯勒”BT-67运输机,如同钢铁巨兽般蛰伏着。粗壮的雪橇式起落架深深压在压实的雪地里。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搅动着周围冰冷的空气。
机舱门打开,放下舷梯。机长伊戈尔,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如熊的俄国佬,裹着厚重的防寒服,嘴里叼着没点燃的雪茄,站在舱门口,眯着眼睛打量着走过来的林默。
“林?”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卷舌音,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默和他身后简单的装备——一个特制的低温密封箱,里面装着那个扭曲的药膏盒和一些必要的生存装备。“就你一个人?去毛德皇后地找死?”
“开好你的飞机,伊戈尔。”林默的声音透过防寒面罩,平静无波。他踏上冰冷的舷梯,金属梯面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
机舱内部空间不小,但堆满了各种油桶、物资箱和维修工具,显得杂乱而充满粗犷的气息。温度比外面高不了多少,哈气成霜。三个同样魁梧的机组人员正做着最后的检查,看到林默进来,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便继续忙碌。
林默找了个相对稳固的地方坐下,将低温密封箱放在脚边。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箱子传来。他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脑海中,沈清歌苍白脆弱的脸、苏晚惊恐空洞的眼神、赵阳在录音里扭曲的狂笑、石室里弥漫的血腥和甜腻……如同走马灯般交错闪现。
南极……冰堡……最后的战场。
“坐稳了,小子!”伊戈尔粗犷的声音从前舱传来,伴随着引擎功率陡然提升的咆哮!“我们要跟暴风雪赛跑了!祈祷你的‘城堡’还没被埋进几百米深的冰盖下面吧!”
巨大的推背感传来,沉重的运输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滑行。窗外,乌斯怀亚灰暗的建筑和远处黛青色的山峦飞速后退。飞机猛地抬头,冲破低垂的铅灰色云层!
舷窗外,瞬间被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灰白所取代。厚重的云层翻滚着,如同凝固的怒涛。下方,是浩瀚无垠、点缀着巨大浮冰的德雷克海峡,墨蓝色的海水翻涌着白沫,透着一股吞噬一切的蛮荒气息。
林默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手无意识地搭在脚边的低温密封箱上。指尖传来药膏盒冰冷的、凹凸不平的触感。这个小小的、扭曲的金属盒子,承载着太多的血泪、罪恶和未解的谜团。沈清歌让他带上它……它在这最后的战场上,究竟会扮演什么角色?是开启真相的钥匙?还是……某种同归于尽的武器?
飞机在剧烈的颠簸中爬升,穿越狂暴的气流带。机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伊戈尔粗鲁的咒骂声夹杂着俄语从前舱隐约传来。
林默闭上眼睛,不再看窗外那片象征着死亡与未知的极地之海。他将所有的情绪强行压下,如同冰封的火山。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坐标,一个血红的城堡标记,和一个必须终结的恶魔。
南极。
冰堡。
赵阳。
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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