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逸的离开。
杨衍打开了老旧的房门，沉重的关门声切断了楼道里最后一丝光。
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灰尘的味道瞬间涌上来，包裹住他。
杨衍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指尖捻过，花生米塑料包装的粗糙棱角还在。
“值？”
杨衍声音干涩地滑出喉咙，像是砂砾摩擦。
“拿命换…值？”
杨衍没有打开灯。
黑暗中，杨衍想起陈逸那张因为自己答应而狂喜到扭曲的脸。
还有那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的“值！”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脑子里滋滋作响。
太亮了，太烫了，几乎要把他这间阴暗的壳子撑破。
他猛地甩头，拄着手杖走向窗户。
玻璃窗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垢，却映出外面西区边缘破败的轮廓。
而远处城市中心的繁华霓虹，像一场虚幻的海市蜃楼。
推开窗，夜风裹着远处车流的噪音和垃圾堆特有的腐败臭腥灌进来，冰凉地拍在杨衍的脸上。
楼下巷子深处，醉汉嘶哑的咒骂被风吹碎，杂糅在风中。
“这才是真的…”
他对着窗外的黑暗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冷，乱，烂泥里打滚…挣扎给谁看？”
陈逸那套滚烫的说辞，那视死如归的坦然…
像一块烧红的铁，硬生生按进他这潭孤寂的死水里。
“嗤…”
白烟冒起，烫得他灵魂深处某个早己结痂的地方，尖锐地刺痛起来。
“第七执剑人小队…家？”
他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扭曲的影子，扯了扯嘴角。
指尖划过冰冷的窗棂，那触感瞬间让他想起卦象里看到的——缠绕在陈逸身上，那蜿蜒凝固、毒蛇般的血色命运轨迹。
“天真…凡人可以反抗命运?”
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刀刃刮骨的寒意刮过自己那颗早就冻硬的心。
突然，黑暗中，陈逸那双燃烧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空间和墙壁，死死盯着他。
杨衍猛地转身，手杖“笃！”地一声，重重顿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滚开！”
他低吼出来，声音在死寂的小屋里撞出了阵阵回响。
是对那道幻影，更是对自己胸腔里那颗被燎烤得焦灼不安、几乎要炸开的心。
他粗暴地甩掉外套，把自己像丢垃圾一样摔进那片散发着霉味的黑暗里。
“睡…”
他对自己说，声音中带着一股疲惫的沙哑。
“梦境会把一切淹了…都淹了…”
杨衍闭上眼，沉坠。
睁眼。
『无端造仙花园』。
永恒的暮色粘稠流淌。
巨大的、形态诡谲的植物投下扭曲的阴影。
一件靛蓝色、粗粝得如同装土豆麻袋片缝成的“园丁服”无声覆盖下来。
紧贴着皮肤，带着一股沉重的束缚感。
那柄刻着深邃“回”字的古朴石壶在虚空中浮现。
壶中是粘稠如融化的星河般的精神灵液，散发着一股撕裂般的疲惫感。
杨衍走向花园中心的“圃”。
赤红如干涸血浆的岩石坑中。
那颗拳头大小的赤红种子静静蛰伏，像凝固的岩浆，又像一块风干的血痂。
一道极其细微却又锐利的裂痕贯穿其上。
杨衍双手握住冰凉刺骨的石壶柄。沉重压得腕骨生疼。
壶口倾斜。
一滴。
嗤——！
灵液砸入裂痕中央！瞬间被吞噬！种子内部爆出一点刺目的红芒！
一股霸道如毒蛇的吸力，猛地缠上杨衍的精神本源！
“呃！”
杨衍的精神像被无形的钩子狠狠扯掉一块！
尖锐的晕眩伴着剧痛如同海啸般袭来！
“玛德！比上次…更凶…”
他咬着牙，指骨因过度用力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一滴。又一滴。
“嗤…嗤…”
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灼烧声。
种子上的红芒如濒死心脏般搏动！
杨衍精神力被抽吸的感觉层层叠加，像钝刀刮骨！
意识被一寸寸碾磨、撕碎，填入那道散发着毁灭味道的裂缝！
汗水从杨衍额角滑落，滴在靛蓝粗布上，洇开。
他的呼吸粗重如破风箱。
握着壶柄的手，指节惨白，控制不住地颤抖。
“酷刑…”
他喘息着，意识在抽吸的旋涡中挣扎。
“饿…当初饿晕前…胃里…也是这样绞…”
在精神力即将崩溃的刹那——
“哼——！”
一声憋了八百年的暴戾冷哼，在他颅腔深处炸开！震得脑仁嗡嗡！
圃中，赤红种子剧颤！
裂痕被无形巨手撕扯般骤然张大！
粘稠如新鲜血浆的赤红光芒，猛地喷薄而出！
在上方疯狂扭曲、凝聚！
一个孩童虚影在翻滚血光中成型！
赤焰缠绕身躯！赤足踏血海！
身上穿着一条燃烧暗红绸与扭曲古文粗暴拼接而成的短裤！
脸庞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两团浓缩着地狱业火的竖瞳！
冰冷！暴虐！睥睨万物！带着一股毁灭的傲慢！
魔童虚影歪头，燃烧的竖瞳死死地盯住杨衍。
嘴角咧开一抹恶意弧度：
“哟呵！穿着靛蓝色麻袋装深沉！我的园丁朋友！”
一道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回响震得杨衍精神剧颤。
“躲？接着当乌龟？
外面那个拎着大刀的傻大个儿，他那条贱命，在你那破卦象里不是早标好价了？
血淋淋！跟屠宰场牛羊一样！你是怕脏手？哈！”
他无声地抖动红芒肩膀放肆地嘲笑。
魔童身体猛地前倾，竖瞳几乎贴上杨衍意识，火焰灼热感清晰如烙铁逼近：
“渴不渴啊？靛蓝园丁！”
声音中充满了赤裸的诱惑挑衅。
“别装！骨头缝里都渴望冒烟了吧？
渴！渴死你！渴望力量！渴望撕碎那些该死的‘轨迹’！
像老子渴望烧穿这破壳！再去烧他个天翻地覆！”
他手舞足蹈，火焰狂暴窜动，映得杨衍意识世界中一片血红。
杨衍心神剧震！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
精准刺向他用冰冷卦象和孤儿记忆层层包裹的角落。
那个被刻意遗忘、却始终在内心深处搏动的、对力量的原始渴望！
那是饿晕前盯着包子店蒸笼的眼神！
是看着别的孩子被父母牵手走过时，心底翻涌着的、带着一股强烈不甘的嫉妒！
杨衍握壶的手剧烈颤抖，灵液翻腾欲泼！
“闭嘴！”
他喉咙挤出嘶哑低吼，是悬崖边的绝望防御。
他想移开目光，但那竖瞳拥有恐怖引力！
那暴戾、不甘、对打破束缚的疯狂渴望…像一面扭曲的镜子。
无情映照出他自己灵魂深处被冰封的炽热核心！
魔童更嚣张，红芒小手叉腰，火焰眉毛高挑：
“怕脏？笑死！小爷我最烦假清高！
心里明明烧着捅破天的火，脸上冻得跟九幽似的！累不累？装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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