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白枯槁的手指,在古朴扶手上最后轻轻敲击了一下。
发出一道轻微的声音,而后如同古老编钟的余韵彻底消散于虚空。
浑浊的眼皮之下,那片看似沉寂的意识之海。
正翻涌着远超物质世界表象的、冰冷而宏大的思虑。
司慕野那捂脸羞耻的定格画面,杨衍苍白如纸的侧影。
王小莽捶墙时指关节渗出的血珠,陈逸那柄沾染着深渊气息的佩剑断岳的轮廓……
无数碎片在他浩瀚如星海的精神图景中沉浮、碰撞、推演。
‘闹一闹,无妨?’
一个近乎虚无的意念在识海深处回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洞悉。
深渊堡垒的城砖在精神图景中延展,其上刻着神鼎之名。
也浸透了无数司家子弟的血与火。
那才是真正的基石,而非浮世喧嚣中那点可怜的颜面。
‘池底的石子……’
杨衍那苍白但绝美的张脸再次清晰浮现司空白的脑海。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平静得如同亘古寒潭。
却又在最深处藏着连他都无法完全看透的、燃烧殆尽的余烬。
那份苍白,绝非寻常透支。
‘执剑人陈逸……亲自送回?’
这简单的信息链,在他庞大的信息网络中激起的涟漪,远比外界想象的要深邃得多。
陈逸,那位联盟天阁近两年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
他每一次异常的举动,都指向深渊前线的风暴眼。
‘隐瞳’己动。
司紫轩的暴怒与执行力,司康的精明算计,秦婉的忧心忡忡……
都不过是这盘棋局中既定的棋子,按照各自的轨迹运行。
他不需要解释,亦无需安抚。
司家的根基,从不系于小儿女的喜怒哀乐。
真正的风暴,在更遥远、更黑暗的地方酝酿。
深渊的气息,透过无数空间节点的缝隙,如同冰冷的蛇信,无声地舔舐着世界的壁垒。
杨衍……这个突然搅动神鼎池水、又与执剑人产生交集的“石子”。
到底是随波逐流的尘埃,还是……能击碎风暴的顽石?
司空白浑浊的眼底,最后一丝星辰生灭般的光芒彻底隐没。
司空白的精神意识如同退潮般,沉入那深不见底的、属于六阶超凡巅峰的绝对寂静之中。
只留下一个无声的、冰冷如铁的意念:
‘石子既己入水,便看它……能激起几重浪。’
体育器材室内。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飞扬的微尘中投下几道光柱。
堆积着软垫角落里,司慕野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脸颊上紧绷的刺痛感和耳根残留的灼热,如同烙印般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灾难性的“社死”。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着这个临时避难所般的昏暗空间,混乱的记忆碎片冲击着她——
响彻全场的告白,捂脸狂奔时脚下冰凉的地板触感,还有……
杨衍指尖那短暂却奇异的暖流,和他最后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眼神。
那份平静,太奇怪了。
不像吓懵了,倒像是……看透了什么?
或者说,习惯了什么?
司沐野脑海中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杨衍,这个在西区老街摆摊算命的家伙。
不过……算得还挺准?也许……他能解解惑?关于她体内那黑暗魅惑的意识。
关于杨衍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仿佛经历过无数风暴的沉寂感。
甚至关于自己此刻这乱麻一样、夹杂着羞耻、愤怒和一丝……难以名状的心绪?
司慕野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旧垫子和灰尘的味道。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
指尖无意间触碰到颈间微凉的金属——那枚精致的黑金玫瑰吊坠。
羞耻感依然在啃噬她,但一种更强烈的好奇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驱动力压过了它。
她利落地翻身下垫子,整理了一下微乱的、缀着暗纹蕾丝的黑色裙摆。
将几缕散落在苍白脸颊旁的黑色长发别到耳后。
眼神渐渐从迷茫转向了一种下定决心的清亮,带着她惯有的、拒人千里的冷傲外壳。
“杨衍……算命佬……装高冷!”
她低声念了一句。
唇齿间吐出这个名字时,心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快得抓不住,却让她脚步微微一顿。
随即,她迈开穿着黑色丝袜的长腿。
脚步坚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朝器材室外走去。
她要去找他。
……
夏日的燥热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只留下斑驳的光影和越发聒噪的蝉鸣。
汉城二中通往校门口的林荫小路上。
杨衍背着那个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旧帆布包。
步履平稳地朝着那片被称为“老街”的西城区走去。
包里的折叠桌,塑料凳、符纸和八卦盘是他谋生的工具。
他刻意避开了人声鼎沸的主干道,选择了这条相对僻静的小路。
然而,上午的风波显然还未平息。
路过的零星学生,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好奇、探究。
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指指点点。
低语声像蚊蚋一样钻进耳朵,混杂在单调的蝉鸣里:
“看,就是他……”
“视频里那个……司慕野表白的……”
“听说他当时脸白得跟鬼一样?”
“人格切换?透支?真的假的啊……”
杨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甚至没什么波澜,依旧是那副略带倦怠的平静。
只是在经过两个正盯着他窃窃私语、脸上带着明显八卦兴奋的女生时。
他脚步略缓,侧过头,对着她们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眼神里带着点玩味的促狭,用一种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对方听清的声音说道:
“想体验‘人格切换’?诚惠,一次体验券,一百元。”
说完,也不等对方从错愕中回神,便继续迈步向前。
留下两个女生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风拂过林梢,带着初夏的微热,卷起几片落叶。
杨衍的身影在斑驳的树影下渐行渐远。
仿佛那些围绕他的喧嚣议论,不过是拂过耳畔的几缕杂音。
他踏出校门,喧嚣的市声扑面而来,与校园内残留的青春躁动截然不同。
中午面馆门口油腻的空地上。
几个七八岁的小孩正拿着树枝当剑,模仿着深渊实战纪录片里的模样激烈“厮杀”。
其中一个格外瘦小的男孩,脸上沾着灰,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明显更短更细的枯枝。
却异常执着地对着空气挥舞,嘴里念念有词,小脸憋得通红:
“深渊怪物!吃我一剑!为了父母!为了联盟!冲啊!”
——他模仿的,正是执剑人冲锋的姿态。
那笨拙的动作,那亮得惊人、写满纯粹向往的眼睛。
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杨衍尘封的记忆匣子。
杨衍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男孩挥舞的枯枝上,落在他攥紧的小拳头上——
那里,应该还藏着他中午给的那道简陋的平安符。
一瞬间,无数思绪在他脑海中翻腾、重叠:
他自己这具看似平静、内里却如同燃尽余烬般的躯壳,以及那孩子眼中不灭的光。
一道简陋的平安符,能抵挡真正的深渊侵蚀吗?
他杨衍,难道就只能在这市井边缘,用这种微末的伎俩,守护一点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光?
一种极其陌生、却又异常沉重的情绪,如同深埋地底的岩浆,缓慢而坚定地涌了上来。
那是对这纯粹光芒可能被无情黑暗吞噬的……不忍?
是对自己继续龟缩于算命摊后、只能给予这种脆弱守护的……厌弃?
不,不仅仅是这些。
更多的是一种冰冷而清晰的认知:
深渊的威胁不会因为他的沉寂而消失。
神鼎集团的巨网己然张开,司空白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己落在他这颗“石子”上。
陈逸的邀请,不是请求,更像是一种基于残酷现实的、指向未来的希望。
而他给予那孩子的平安符,是守护,但也是他此刻无力的象征。
被动等待,或许能苟安一时。
但最终,无论是这男孩眼中纯粹的光,还是这看似喧嚣实则脆弱的世界。
都可能被那无声蔓延的黑暗彻底吞噬。他推演万物。
却发现自己也被推演进了这场风暴的核心。
逃避……早己无路可逃。
‘石子既己入水……何妨……成为真正的定海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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