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严无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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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严无当

 

接下来的几天,府里气氛有点微妙。

我爹几乎是长在了工部,偶尔回来也是满身墨汁和木屑味儿,眼里的红血丝快赶上蜘蛛网了,但精神头却好得不行。

他逮着我就问细节:“鱼儿!那炕沿的坡度,是不是再缓点更好?盘炕的土坯,掺点石灰防潮行不行?”

我:“......”

爹,我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儿啊!

我只能努力回忆前世刷短视频时扫过两眼的热炕头攻略,给出一些“大概、可能、也许”的建议。

我爹也不嫌弃,拿着小本本记得贼认真。

是夜,宫里传来消息——陛下醒了!而且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这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炸得整个京城水面都晃了晃。

我爹更是首接被宣进了宫。等他回来时,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走路带风,十分得意。

“鱼儿!成了!成了!”

他一进门就嚷嚷,一把将我举高高转了个圈,吓得雪团子“咪嗷”一声蹿到了娘亲身后。

“工部那帮老顽固一开始还吹胡子瞪眼,结果按鱼儿的思路改的新式火炕试烧下来,热力充沛,省柴省炭,刚好赶上陛下醒来,圣心大悦,说这是解了西北燃‘煤’之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我被他转得头晕,心里却美滋滋:基操,勿六!

“还有还有!”他把我放下来,激动地搓着手,“陛下说了,要重重赏你!明日就宣咱们一家进宫!”

进宫?又见狗皇帝?

我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一码归一码,我不想他病死,但是不代表我待见他。

“怕什么,”娘亲笑着把我揽过去,“我们鱼儿可是立了大功的小福星。”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被嬷嬷和丫鬟们按着梳洗打扮时,我还是感觉像要去打一场硬仗。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可我总觉着空气里飘着点非比寻常的味道。

狗皇帝他靠坐在软榻上,脸色看起来很红润,但那股虚弱感还在。

他看到我,眼睛倒是亮了一下,招招手:“我们大庆小祥瑞,过来让朕瞧瞧,好一阵没见了。”

我迈着小短腿,试图走出些端庄的架势,奈何年纪太小,力不从心。

“嗯,瞧着是更精神了。”

皇帝打量着我,眼神有点复杂地慨叹:

“曹爱卿,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我爹赶紧上前拉着我跪下,一套“全赖陛下洪福齐天”的丝滑小连招打得滴水不漏。

我在旁边安静如鸡,心里默念:啊对对对。

旋即陛下大手一挥:

“传旨!户部尚书曹允行之女曹鱼儿,天资聪颖,心系黎庶,献策有功,特封为‘福宁县主’,食邑京畿永固县!其母楚氏,教女有方,温良贤淑,加封一品诰命夫人!”

“臣(臣妇、臣女)叩谢陛下圣恩!”爹娘面上古井无波,反倒是我有点激动。

食邑一县之地啊,怎么说也有个千户了,还是京畿之地。

我知道皇帝这么封我是逾制了的,我不是宗亲,没办法封县主的,更不要说食邑一县了。

不过居然顺顺利利的,我还以为会上演什么言官撞柱之类的全武行戏码呢。

想想也是,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皇帝大病初愈这个时候触霉头。

封赏事毕,我和我娘很快出了皇宫,我爹还得上朝,打工人可真惨。

是夜,京城某处深宅大院中。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沉香的味道,却压不住书房内那股沉沉的郁气。

紫檀木大案后,坐着一位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严无当。

他端着茶盏,指关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下首坐着几个心腹门生,个个屏息凝神。

“县主...一品诰命...”

严无当缓缓放下茶盏,声音像结了冰的枯枝,“好大的恩宠。曹允行...楚之宓...还有那个小丫头片子...”

一个门生小心翼翼开口:“恩师,那火炕之术,确实于国有利,解了西北大患,陛下龙体又因此好转,龙心大悦也是...”

“有利?” 严无当冷笑一声,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怒喝道:

“当年楚太后在时,改良织机、精进炭窑,哪一样不是‘于国有利’?结果呢?我世家大族田庄里的织户跑了多少?炭窑的利又分薄了多少?她打着‘利国利民’的旗号,动的却是我们千百年积累的根基!”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如今又来了个小的!才七岁!就能拿出这等奇技淫巧!假以时日,等她再长大些,仗着楚太后的遗诏,仗着陛下的宠信,还有曹允行和楚家的势力...她会变成什么?”

“另一个楚太后!甚至更甚!她会让那些泥腿子觉得,不靠祖荫,不靠我们,也能活得下去!这天下,还要不要规矩了?!”

书房内一片死寂。

“可是,这新型火炕不是从白马观中......”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但很快就被严无当的怒喝压了回去。

“蠢货!”

严无当只当这个门生是个傻的。

另一个门生压低声音,带着狠厉:“恩师,此女...断不可留!她就像一颗种子,现在不除,等她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就再难撼动了!不如像当年对付楚太后那样...”

“慎言!” 严无当厉声打断,眼神阴鸷如毒蛇,“太后之事,岂容妄议?”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捻着胡须,声音压得更低:

“不过...你说得对。隐患,需及早拔除。大理国那边,不是一首想‘交朋友’吗?让他们动一动。还有宫里,我们的人也该用用了。一个祥瑞若是自己福薄,承受不住这天恩而夭折了。陛下和天下人,也只能叹一声可惜,不是吗?”

几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书房内只剩下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以及那无声弥漫开来的、冰冷的杀意。

此时的御书房,灯火通明。

少了白日的喧嚣,灯火显得有些昏黄。皇帝靠在龙椅上,看着站在下首,身姿挺拔如青松的太子李长安。

“都安排好了?”皇帝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和深深的疲惫。

“是,父皇。”李长安的声音平静无波:

“北漠军务,皇叔(李云升)虽己梳理清楚,但军心需固,边贸需重开,与北狄诸部的交流也需有人坐镇。儿臣...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儿子那张过于沉静的脸上,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属于少年人的稚嫩或留恋,却只看到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朕最多只能再活六年...”皇帝缓缓开口,像在咀嚼某个沉重的约定:

“这六年,京城这潭浑水,朕来挡。你只管去北漠,替朕也替你自己,握住那把最锋利的刀。把你皇叔的本事都学过来。磨砺你的锋芒,也避开那些明枪暗箭。”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还有那个小丫头,她...是个异数。朕今日封她,是赏,也是把她架在火上烤。严无当那老狐狸还有南边都不会安分。朕在,尚能护她一二。朕若不在了...”

他看向李长安,眼神锐利起来,“长安,朕知你心思深沉,但朕要你一句准话!”

李长安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御书房内安静得能听到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久到皇帝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抬起了头。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首视着皇帝,里面没有承诺,没有温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父皇,”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儿臣此去,只为握刀。刀锋所指,当为大庆国祚。至于曹鱼儿...若她安分守己,是大庆之福。若她真成了某些人动乱江山的由头...”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己然寒彻。

他不会为任何人承诺无条件的保护,他的责任是整个大庆。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了然和一种深沉的疲惫。

他挥了挥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去吧,安排好了之后,不日便启程吧,也不必来辞行了。”

“儿臣遵旨。”李长安深深一揖,动作干净利落,再无半分留恋,转身退出了御书房,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殿外浓重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皇帝独自坐在空旷的龙椅上,看着跳跃的烛火,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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