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段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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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段裕

 

刑部大牢深处,水珠从石缝渗出,滴答砸在稻草铺就的地面上。

段裕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左臂伤口己被草草包扎,渗出的血在深色衣料上凝成更深的暗斑。

一身玄青底绣金孔雀纹的锦袍,此刻凌乱破旧,整个人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

他闭着眼,鼻尖是稻草的霉味、石头的潮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

狱卒提着木桶挨个牢门送饭。馊水似的稀粥,几块看不清颜色的咸菜疙瘩。

段裕没动。

旁边牢房一个干瘦的汉子扑到栅栏边,伸出污黑的手急切地接过自己那份,狼吞虎咽。

看着他喉结的滚动,看着那点可怜的油星沾在胡茬上。段裕突然觉得有点滑稽,没由来的想到了大理。

大理的冬天,雨下得缠绵,浸得王府的青石板路泛着冷光。

自己父亲老雍王病卒之后,府里像抽了芯的灯笼,徒留个空架子。

当时他立在回廊下,看檐角雨水连成线。

这次大庆之行的分量,他掂得很清。

一个空壳王府的世子,被推出来当那虚与委蛇的工具。

国主的意思明白:用他稳住北边那头老龙,稳住大庆朝中那棵盘根错节的大树。

同时,他也是一块绝佳的靶子,吸引明枪暗箭。

成了,是国主运筹帷幄;败了,不过是他这废物世子咎由自取。

可段裕也有自己的筹码,要知道老雍王生前,可是大理的军机大臣。

所以他知道,国主会答应大庆的要求,把他换回去。

因为这大庆的刑部大牢很安全,真的很安全。

段裕忽然抬起头,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突兀、僵硬,像一张拙劣的面具突然糊在脸上。

谢谢你,曹鱼儿!

曹鱼儿那一口“血”,喷得他措手不及,却也喷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

有机会,他真想再见曹鱼儿一面。

他习惯了用脑子,用身份,用藏在袖子里的毒针。

可曹鱼儿告诉他,有时候,一口血喷出去,效果更好。

这几日大理的使臣来了又走,带来了大理的急信和条款。

是几处洱海边上不算紧要的漕运码头泊位,外加足以让户部银库增重一分的金银。

代价不大不小。

大庆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念完,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算是准了。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曹府的内院,此刻东阁灯火盎然。

我伏在书案上,雪团子蜷在她手边,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摊开的信纸。

“云升叔叔安好,”我提笔蘸墨,笔尖悬停片刻,落下字迹,

“鱼儿近来尚好,只是京城冬日湿冷,不及漠北爽利。有一事,鱼儿僭越,不得不禀……”

我写得很慢,将粮草之事,严家动作,通源商会的“偷梁换柱”之策,以及后续准备烧毁替换粮、引朝廷问责漕运的谋划一一写明。

没有华丽辞藻,只是平铺首叙,像在讲一件寻常家务。

“……此事关乎军国,鱼儿思虑再三,不敢擅专。然事急从权,恐贻误时机,故先行处置。后续如何,全凭叔叔定夺。若有处置不当之处,万望叔叔海涵,鱼儿甘领责罚。”

我写完最后一句,放下笔,轻轻吁了口气。

雪团子伸出爪子,好奇地扒拉未干的墨迹,在信纸上留下了一个梅花印子。

信纸被小心折好,塞入特制的油布信封,封口处用一枚小小的双鱼铜印压上火漆。

我唤来谷雨,低声嘱咐:“走多宝商会的渠道,用最快的鸽路,传到云升叔叔手中。”

千里之外的漠北,风像刀子,刮过营寨的辕门,呜咽声不断。

李云升刚巡营回来,胡茬上结着冰霜。亲兵呈上那封带着京城气息的信。

灯下,他拆开火漆,展开信纸。字迹娟秀,条理清晰,将一场可能动摇北地根基的风暴,轻描淡写地铺陈开来。

他一行行看下去,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但是更多的是笑意。

看到那句“恐贻误时机,故先行处置”,以及末尾“甘领责罚”时,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帐内炭火噼啪作响。

李云升捏着信纸,仿佛看到当年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咿咿呀呀的小丫头,如今己能在这等凶险棋局中落子布局,手段老辣得不输朝堂老吏。

是该欣慰的,鱼儿长大了,懂得用刀了,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护住自己,甚至护住更多人了。

可心里某个地方,又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他宁愿小丫头活得自在些,不必沾染这些刀光血影、尔虞我诈的腌臜事。

长叹一声,提笔蘸墨,想写点什么,可最终只是寥寥几笔:

“己知悉,鱼儿保重,切记天塌下来,有叔叔在漠北顶着。”

墨迹未干,一滴酒水般的液体落在“重”字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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