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臂。”
下人们打扫着狼藉的正厅,我抱着雪团子,嘴里评价道。
生气是有的,敌人非但不投降,甚至敢反击?
不过更多的是反思,今天这事给了我一个教训,下次尽量不要以身犯险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想笑。
本来是单纯栽赃,现在却坐实了。
段裕被赵姐姐的人像拖死狗一样塞进了刑部大牢。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得比雪片还快。
皇帝听闻了这个消息,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要求大理国给出赔偿才能放回他们的世子,提的各项要求可以说是蹬鼻子上脸了。
大理的使臣也是哑巴吃黄连,人证物证俱在,毒针和他们世子衣袍内的小机关甚至首接被带上了大殿。
下了朝,乾元殿里的老龙一改朝堂上的怒容,笑声郎朗,传旨赏赐福宁县主以示宽慰,并承诺一定为福宁县主主持公道。
宫里的老人心想:陛下好多年没这么开心了。
而严家的笑容就冻在了脸上。
刑部,那是皇帝的眼珠子,严家想递个话十分困难。
此刻他们的府上,只有严无当的震怒声。
“蠢货!皇帝还没死呢!”
也不知道他嘴里骂的是谁。
“曹鱼儿这不讲章法的一口血,喷得时机刁钻,正好卡在皇帝还能瞪眼、还能拍桌子的当口。”
“大理雍王世子谋害大庆县主,人赃并获!这罪名,哪怕是他们大理太子来了也得捏着鼻子认栽,何况一个世子。”
“这下可给了皇帝筹码了。”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暂且无心理会鼠鼠们的聚会。
我爹娘他们急匆匆地赶来偏院,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悸。
“鱼儿!”娘扑到榻边,冰凉的手抓住我的,上下打量,“伤着哪儿了?吓死娘了!”
她眼圈红红的,是真怕了。
爹站在一旁,眼神却在我脸上逡巡,带着审视。
他终究是户部尚书,浸淫朝堂多年,我那点把戏,瞒不过他。
“爹,娘,我没事。”我笑意盈盈,“一点伤没受,我就是故意栽赃的。”
雪团子也咪了一声,脑袋拱着我娘的手。
爹沉默片刻,大手按在我肩上,力道沉甸甸的。
“没事就好,好好歇着,下次好歹和你娘说一声,她很担心你。”
“嘿嘿,下次一定。”
我娘撸了撸雪团子,絮絮叨叨地埋怨我不该见那大理人,又庆幸赵姐姐在。
我嗯嗯啊啊地应着,心思早飘远了。
严家这口气能咽下去?
“爹,严家可能要有动作。”
我把娘搀到榻上,起身给她揉着肩。
“好,你也要多加点小心。”我爹办事也很靠谱的。
果然,没过几日,柳莺抱着厚厚的账册来了。
“小姐,”她把账册摊开在我面前,指尖点着几处用朱砂圈起来的条目,“严家在动了。不是小打小闹,是大宗的粮草。”
“粮草?”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玩意儿,动辄关系数万边军生死,更是朝廷命脉中的命脉。
“嗯。”柳莺声音很低。
“他们通过几个不起眼的、但根底极深的商号,正在暗中吃进北地三镇今冬最后一批应急的备用粮。数量极大,交割期卡得很死,就在半月后,走的是官督商运的老路子,但经手的几个关键人物都姓严,或者跟严家沾亲带故。”
“他们要干什么?”我下意识地问,随即自己就明白了。
北地,漠北!李云升叔叔在那儿,最近战事愈发频繁,隐隐有决战的意味。
严家这是要把刀,递到北狄人手里?还是想制造一场“意外”的粮荒?
无论哪种,都是冲着动摇国本去的!够狠!
我手里的暖炉似乎一下子不热了。
我麾下的“巧工坊”和这几年经营的“多宝”商会,做些机巧器物、打探消息、甚至弄点紧俏物资还行。
但涉及这种动辄几十万石、牵连无数关节、又顶着“军需”帽子的庞然大物,根本插不进手。
就算插手了,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是时候了。
我坐起身,雪团子不满地“咪呜”一声跳开。
我走到妆台最里层,打开那个暗格。
里面躺着两样东西:一块沉甸甸、带着边塞粗粝感的金属令牌,是云升叔叔当年给的;
另一块,黑黢黢,非金非木,刻着看不懂的云纹,是风雪集市上那老者卖的“路引”。
“柳莺,”我声音很平静,“让李管事,拿着这个。”
我拿起云升叔叔那块令牌说道:
“让他去城南‘永通’票号,找一个姓孙的老掌柜。告诉他,‘多宝’的主人要见‘通源’的主事。现在,立刻。”
我又拿起那块黑令牌,递给柳莺:“这个,你亲自拿着。等李管事把人带来,把这个,亮给他看。”
柳莺接过令牌,触手温润,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什么也没问,只重重点头:
“是,小姐。”
她转身出去,步履无声,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风。
我坐在暖阁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雪团子跳回我膝上,用脑袋蹭我的手。
窗外又飘起了细雪,无声无息。
约莫三个时辰后,天色渐晚,李管事和柳莺回来了。
他们身后跟着两个人。
前面一个,正是永通票号的孙掌柜,须发皆白,穿着半旧的绸衫,像个寻常的富家翁,但眼神锐利得像鹰隼。
他进门,目光在我脸上一扫,又飞快垂下。
而他身后那人,却让我心头一跳。
那是个女人。
看着西十许人,穿着深青色的布裙,头上包着同色的布巾,打扮得像个大户人家得脸的管事娘子。
她面容普通,甚至有些刻板的严肃,唯有一双眼睛,深得望不见底。
她手里,捧着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匣子。
孙掌柜躬身,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老朽孙守仁,见过小主子。”
他没用“县主”这个尊称。
我的目光落在那女人身上。
她上前一步行礼,“通源商会掌事,秦娘子,见过小主人”
她的声音低沉平稳,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目光扫过我,又落在柳莺手中那块黑黢黢的令牌上。
“小主子有何吩咐?”
她问得首接,没有任何寒暄,仿佛等待这一刻己经太久。
我反而被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弄得怔了一下。
预想中的试探、质疑、讨价还价,一概没有。他们像是蛰伏许久,只等我出现。
“严家在动北地三镇的备用粮草,”我言简意赅,指向桌上摊开的账册,
“我要知道他们所有的交割细节、路线、经手人,我需要这批粮草。”
秦娘子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账册上,只扫了几眼,眉头都没皱一下。
“此事不难。”她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晚饭吃什么,
“交割在官仓,走的是漕运支线。漕船‘意外’触礁进水。粮草浸水霉变,自然无法再用。严家追责,也只能追到漕运衙门和护军头上。”
她顿了顿,看向我,眼睛里浮着笑意:“这还要看小主子只是想要这批粮草,还是想偷梁换柱?”
“偷梁换柱?”我挑眉。
“对。”秦娘子从袖中滑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和符号,
“通源在沿途几个大仓,有为灾年储蓄的‘替换粮’。成色略次,掺了三成陈粮,五成沙土。但外表看,一模一样。漕运‘意外’之后,可首接替换粮顶上,交割照旧。谁也挑不出错......”
她没再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我看着她,心里翻江倒海!
这手段釜底抽薪,还让严家哑巴吃黄连!
狠辣,周密,而且极其高效。这就是太后奶奶留给我的底牌?
我几乎没有犹豫:“偷梁换柱!但是......”
我顿了顿,手指敲着桌面。
“这批‘替换粮’交割后,立刻动手脚。我要它在抵达漠北大营前,在某个不起眼的小转运站,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另外,漠北边军的份额,一定不能少,我会派人给云升叔叔说明其中关节。”
严家辛苦筹谋的粮我要,替换粮也要给我吐出来,而且,我要借着皇帝的手,砍严家一条漕运胳膊!
皇帝这会儿还没死呢!
我就是这么一个既要、又要、还要的普普通通的福宁县主罢了。
粮到手之后,我会首接走多宝商会的渠道,将粮送往北漠,不能苦了边军将士。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秦娘子眼中那丝冷酷的笑意加深了,她微微颔首:“小主子思虑周全。烧了,就是漕运保管不善。那时,漠北缺粮的急报,压都压不下来,会首接摆到陛下案头。”
她没再说下去。
“那就去做吧。”我挥挥手,有些莫名的亢奋。
权力的棋局,我终于摸到了几枚真正有分量的棋子。
秦娘子和孙掌柜无声地退下,李管事也识趣地离开。
暖阁里又只剩下我和柳莺。雪团子跳上我的书案,好奇地嗅着刚才秦娘子放下的乌木匣子。
我打开匣子。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厚厚的、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名单和几枚造型奇特的印章。
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覆盖了整个大庆乃至周边邻国的商路舆图。
上面用细密的朱砂标注着无数个不起眼的小点——那都是“通源”的节点。
柳莺默默上前,开始整理匣子里的东西。她的动作熟练而精准。
我靠在软枕上,心态越发的轻松了。
严家想动粮草?那就让他们动。只不过,他们搬起的石头,最终会砸向谁,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只是,这种好牌,为什么当初太后奶奶没给皇帝?
还是说,是时间的沉淀,才让通源变成如今的庞然大物,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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