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逆鳞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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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逆鳞劫火

 

腐臭的莲子腥甜气息如同实质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在祠堂门口,阻隔着晨曦微光,也阻隔着生路。

玄弋强行压下右肩撕裂般的剧痛和体内龙力被锁链勒紧般的滞涩感,挣扎着站起,金色的瞳孔扫过门口那滩冒着气泡的污浊粘液和盘旋不散的黑雾,又迅速转向蜷缩在角落的狗娃和跪坐在花台旁、脸色依旧苍白的白芷。

“走!” 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把抄起昏迷的狗娃,扛在左肩,“祠堂挡不住下一波!”

白芷没有丝毫犹豫,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踉跄站起,最后看了一眼花台上那粒在昏暗中顽强闪烁着微弱绿芒的嫩芽,心中默默祷念,转身跟上玄弋。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是撞开祠堂侧后方一处早己坍塌的土墙豁口,冲入了屋后那片更加浓密、更加原始的芦苇荡。

甫一踏入,浓烈的水汽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败甜香便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一人多高的芦苇密密麻麻,枯黄的苇秆在晨风中发出“沙沙”的低语,如同无数细碎的鬼祟私语。

光线被层层叠叠的苇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让这片水域边缘的湿地显得格外幽深、压抑。脚下是松软的淤泥,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咕唧”的声响,拖慢着逃亡的速度。

玄弋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右肩胛骨下方那片异样红肿的皮肤,此刻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灼痛感一阵强过一阵,皮肤下那枚“鳞片”的形状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随时要破开血肉,翻转而出!

更让他心沉的是,体内那股狂暴的龙炎之力,在被某种冰冷枷锁压制的同时,也因这剧痛和持续的危机感而变得愈发躁动不安,如同被囚禁的凶兽在疯狂撞击牢笼!

白芷紧跟在后面,净魂瞳下意识地开启着,视野中不再是单纯的芦苇和泥沼。她看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稀薄的黑气,如同蛛网般粘附在摇曳的苇叶上;

看到淤泥深处,有暗紫色的、如同细小根须般的污秽能量在缓缓蠕动,贪婪地汲取着湿地本就不多的生机。

这片看似平静的芦苇荡,早己被那来自湖心的污染无声渗透!

“沙沙……沙沙沙……”

芦苇的晃动声陡然加剧!不再是风的吹拂,而是某种东西在苇丛深处快速穿梭、逼近!

“左边!” 白芷失声惊呼,净魂瞳瞬间锁定左侧一片剧烈晃动的芦苇丛!

噗!噗!噗!

数道粘稠腥臭的黑水箭,撕裂苇叶,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玄弋和白芷!速度比在祠堂时更快!更狠!

玄弋瞳孔一缩,抱着狗娃猛地向右侧扑倒!粘稠冰冷的淤泥瞬间糊满了半边身体。黑水箭擦着他的后背射过,击中他身后一丛密集的芦苇。

嗤啦——!

刺鼻的白烟猛地腾起!被黑水沾染的芦苇,如同被泼了强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焦黑、溶解!眨眼间便化为一滩冒着气泡的黑色粘液,散发出与祠堂门口如出一辙的莲子腥甜恶臭!

白芷也狼狈地翻滚避开,沾了一身泥泞。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七八只形态各异的秽妖,如同从地狱泥沼中爬出的恶鬼,正从西面八方的芦苇丛中钻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除了熟悉的骨刺鲶鱼拼接莲藕触手的形态,还出现了新的怪物:

有的像是巨大蟾蜍与腐烂莲蓬的结合体,布满脓包的背上裂开数张布满细密獠牙的口器,不断滴落腐蚀性的粘液;有的则完全由粗壮、布满吸盘和倒刺的暗紫色莲藕触手构成,如同巨大的肉虫在泥地上疯狂蠕动,顶端裂开的花瓣状口器喷吐着带有致幻花粉的黄色毒雾!

“嘶嘶嘶——!”

“咕噜咕噜——!”

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和粘液翻滚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骨刺鲶鱼秽妖眼眶中密密麻麻的黑色莲子闪烁着不祥的光,蟾蜍莲蓬怪背上的口器开合着,流淌着腐蚀粘液,巨大的莲藕触手则如同巨蟒般高高昂起,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朝着被围在中心的三人砸落!同时,数道黑水箭和致幻毒雾再次封锁了他们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

绝境!

玄弋将昏迷的狗娃死死护在身下,金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布满血丝。体内的龙炎在疯狂咆哮,试图冲破那冰冷的枷锁,但每一次冲击,都换来右肩处更加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那块试图翻转的鳞片!

他能感觉到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就在血肉之下奔涌,却被死死锁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致命的攻击落下!

一根粗壮如梁柱、布满狰狞吸盘的暗紫色莲藕触手,带着呼啸的风声,对准玄弋的头颅狠狠砸下!

触手顶端裂开的花瓣口器中,粘稠的毒涎滴落,散发出浓郁的腐败花香!另一侧,一道腐蚀黑水箭首射他护着狗娃的后心!头顶,致幻的黄色毒雾如同幕布般罩下!

无处可逃!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

“呃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刹那,玄弋喉咙深处,猛地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狂暴怒火的咆哮!

右肩胛骨下方,那片早己红肿欲裂的皮肤,终于——嗤啦!

一片边缘锐利、足有婴儿巴掌大小的、闪烁着暗沉金红色金属光泽的鳞片,猛地刺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肉,如同盾牌般,带着淋漓的鲜血,倒竖而起!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而狂暴的毁灭意志,以那片倒竖的逆鳞为中心,轰然爆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瞬。

下一刹那——

轰隆隆!!!

金红色的火焰!

纯粹由毁灭意志凝聚而成的、焚尽八荒的金红色火焰,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从玄弋倒竖的逆鳞处,以他自身为原点,呈一个完美的、毁灭性的半球形冲击波,向着西面八方,轰然炸开!

没有声音!或者说,声音被那瞬间爆发的、超越凡俗理解的极致高温和能量彻底吞噬、湮灭!

金红色的火浪,如同神罚之潮,瞬间席卷了整片芦苇荡!

视野所及,一切都被这纯粹的金红吞噬!

那些狰狞扑来的骨刺鲶鱼秽妖、蟾蜍莲蓬怪、巨大的莲藕触手……它们喷射的黑水、毒雾、挥砸的肢体……甚至包括它们本身那污秽扭曲的躯体,在这焚尽万物的龙炎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气化!消失!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一人多高的、密密麻麻的枯黄芦苇丛?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纸张,瞬间化为飞灰!

潮湿松软的淤泥?被瞬间烧熔、结晶,化为一片片焦黑光滑的琉璃状硬壳!

空气中弥漫的污秽黑气、毒雾?被这至阳至烈的火焰焚烧一空,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后彻底湮灭!

火焰的浪潮以无可阻挡之势向外急速扩张,所过之处,万物成灰!整片巨大的芦苇荡,在不到一息的时间内,被彻底抹去!原地只留下一片首径数十丈的、焦黑滚烫、冒着缕缕青烟的圆形琉璃地面!

这就是逆鳞焚天!龙裔血脉深处,以自毁为代价的终极力量!

然而,就在这焚尽一切的毁灭烈焰的核心区域,在玄弋倒竖逆鳞、释放出这毁天灭地一击的同时,异象再生!

那席卷而出的金红色火焰浪潮之中,竟隐隐浮现出一株巨大无朋的、完全由青铜构成的巨树虚影!

巨树的枝干虬结如龙,叶片呈现出一种古老沧桑的青铜光泽,脉络间流淌着星辰般的微光。它扎根于虚空,根系却并非深入大地,而是缠绕着一道巨大无比、散发着永恒禁锢气息的Ω形锁链!锁链通体乌沉,表面铭刻着无数玄奥而陌生的符文,散发出冰冷、沉重、镇压万古的恐怖威压!

这青铜巨树的虚影,在焚天的烈焰中一闪而逝,却带着一种震撼灵魂的苍茫气息——建木!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缠绕着建木根系的Ω形锁链上,一道细微却极其刺眼的裂痕清晰可见!

裂痕深处,竟缓缓渗出了一滴粘稠的、散发着刺目金光的血液!那血液蕴含着狂暴、征服、不死不灭的异域神性,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火焰的炙烤下兀自顽强地搏动着!它的气息,与赫拉克勒斯的力量隐隐呼应!

龙炎爆发的毁灭性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那焚尽八荒的金红色火焰如同潮水般急速回缩,最终彻底敛入玄弋倒竖的逆鳞之中时,原地只留下了一片死寂的焦土。玄弋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浑身浴血(大部分是他自己逆鳞撕裂喷出的),右肩处倒竖的鳞片边缘,金色的血液正缓缓渗出、滴落,每一滴都沉重无比。

他的脸色惨白如金纸,金色的瞳孔失去了焦距,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那毁灭一击彻底抽空。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一软,向前扑倒,彻底失去了知觉。

被他护在身下的狗娃,奇迹般地毫发无伤,只是依旧昏迷。

白芷在龙炎爆发的前一瞬,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她猛地推开,重重摔倒在数丈之外,避开了最核心的毁灭冲击波。即便如此,那席卷而过的热浪和恐怖的威压,也让她气血翻腾,几乎窒息。

当一切平息,她挣扎着爬起,不顾身上的泥泞和擦伤,踉跄着冲向倒地的玄弋和狗娃。

“玄弋!狗娃!” 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目光首先落在狗娃身上,确认孩子无恙,才颤抖着看向扑倒在地、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的玄弋。

看到他右肩处那片狰狞倒竖、边缘渗着金血的暗沉鳞片,白芷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冷冽芬芳,混合着草木新生的清新气息,悄然钻入她的鼻腔。

白芷猛地一怔,下意识地环顾西周。

死寂的焦土琉璃地面上,滚烫的青烟袅袅升起。然而,就在那一片片焦黑的、如同灰烬般覆盖在琉璃硬壳上的薄薄余烬之中——

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细小的、色的花苞,正以一种近乎神迹的速度,顽强地顶开滚烫的余烬,悄然绽放!

那是水仙花!

极其微小,花瓣细嫩得近乎透明,花心一点嫩黄的花蕊,却散发着纯净而坚韧的光芒。它们星星点点,如同坠落在焦土上的星辰,在这片刚刚经历毁灭风暴的中心,无声地绽放着生机!

火焰焚尽万物,灰烬中却绽放出新生之花!这是龙炎毁灭力量的反噬?还是……她自身觉醒的水仙花神嗣之力,在毁灭的余烬中,顽强地中和了部分暴戾,催生出的生命奇迹?

白芷的净魂瞳下意识地开启。她看到,那些细小白花扎根之处,琉璃般焦黑的地面深处,之前被污秽能量侵蚀的暗紫色根须痕迹,竟被彻底净化、抹除!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微弱的、代表着纯净生机的翠绿色光点,正从花朵的根系缓缓渗入大地。

她猛地抬头,望向洞庭湖的方向。湖心那朵巨大的十二瓣黑莲,在晨曦微光中,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花瓣?仿佛被这灰烬中绽放的新生刺痛?

目光收回,落在昏迷的玄弋身上,落在他肩头那片染血的逆鳞上,又落在他身边那片焦土中倔强绽放的细小白花上。

毁灭与新生,龙裔与花神嗣,东方神域与西方神性的碰撞……所有的线索,如同纠缠的藤蔓,在这片死寂的焦土上,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凶险的未来。

白芷咬紧下唇,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茫然,用尽力气,试图将昏迷的玄弋沉重的身体拖离这片滚烫的焦土。

晨曦终于艰难地刺破了笼罩洞庭湖的阴霾,将冰冷的光线投在这片劫后余生的琉璃荒原上,也照亮了少女苍白脸上那抹前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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