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湾的暴雨是铁锈色的。林薇站在跨境电商产业园的天台上，看着雨丝把玻璃幕墙冲刷成模糊的血红色，手里捏着的供应链报表被风掀起边角，第 17 次确认那个刺眼的数字 —— 越南工厂的拉链供应商突然违约，导致价值 300 万的秋季订单可能延误，而距离美国客户的船期只剩 72 小时。
“林经理，香港那边回电了。” 蓝牙耳机里传来实习生小张带着哭腔的声音，“沈小姐说可以帮忙协调应急资金，但要求我们公开供应链数据，接入她的区块链溯源系统。”
林薇的指甲掐进报表里的 “RCEP 原产地规则” 条款。沈嘉宁 —— 那个在香港金融圈以 “铁娘子” 闻名的投行副总裁，三天前在深港经贸论坛上还针锋相对，此刻却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危机的节点上。她想起对方当时穿的香奈儿套装，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腕表，与自己手腕上这块摔裂屏幕的华为手表形成荒诞的对照。
天台铁门被推开，市场部的同事抱着一堆样品冲进来，防水布没盖住的牛仔裤摔在积水里，后腰的拉链扣在雨水中泛着廉价的金属光。“越南工厂说这批拉链是台湾产的，被海关扣了！” 女孩的声音混着雨声炸开，“他们说按 RCEP 规则，台湾算‘第三国’，要补 12% 的关税！”
林薇突然想起祖父的《天工开物》手抄本，上周整理旧物时翻到的，泛黄的纸页上用毛笔写着 “匠作之道，贵在溯源”。她抓起一把样品拉链，内侧的激光刻字在雨中依然清晰 ——“Made in a” 后面跟着个极小的 “TW”，像根细刺扎进指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巨幅广告牌，模特穿着的礼服后腰，赫然是和她手中样品一模一样的拉链。配文只有两个字：“苏晚”。
这个名字像电流击中记忆 —— 三个月前上海国际品牌周，那个穿白色亚麻长裙的女人，在论坛上指着某奢侈品牌的 “中国风” 设计骂 “文化挪用”，她的工作室 Logo 是片枫叶，据说所有包装都用可降解材料。林薇当时还在朋友圈吐槽 “艺术家不懂供应链”，此刻却盯着照片里礼服的吊牌，上面印着的代工厂名称，正是她合作的越南工厂。
“备车，去皇岗口岸。” 林薇把报表塞进防水袋，“告诉沈嘉宁，数据可以给，但我要亲自去香港谈。”
跨境出租车的雨刷器徒劳地摆动，车窗外的深圳河在暴雨中变成浑浊的红流。林薇翻出苏晚的社交媒体，最新一条是两小时前发布的：在巴黎工作室的工作台前，一堆香水瓶标签散落着，其中一张半成品上贴着的拉链样品，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配文 “丑陋的工业垃圾，配不上敦煌纹样”。
“敦煌？” 林薇突然坐首 —— 越南工厂的订单里，有一批牛仔裤的后袋绣着飞天图案，是她从敦煌研究院授权的素材库里选的。难道苏晚的礼服，用的是同一家工厂的尾货？
车过落马洲大桥时，沈嘉宁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背景是香港中环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被雨水模糊的 ICC 大厦。“林小姐，你的供应商有问题。” 沈嘉宁的指甲涂着酒红色指甲油，敲在平板电脑上发出清脆的响，“他们同时给三家公司供货，用台湾拉链冒充大陆产，关税差赚了 170 万。”
屏幕上跳出的供应链图谱里，越南工厂的资金流向指向一个香港离岸公司，股东名单里有个熟悉的名字 —— 叶蓁蓁，苏晚在品牌周上撕过的那个设计师，据说刚拿到某奢侈品集团的投资。
“我需要证据。” 林薇的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还有，这批货必须上船。”
沈嘉宁突然笑了，镜头里的红唇在冷光中格外醒目：“我帮你搞定海关，但有条件 —— 让你的设计师修改后袋图案，用我父亲基金会资助的‘数字敦煌’素材库，版权费我出。”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屏幕上的飞天图案，“顺便告诉你，苏晚的礼服，是叶蓁蓁托工厂做的，故意用劣质拉链，想毁掉你的敦煌授权。”
出租车在香港会展中心门口停下，林薇冲进旋转门时，沈嘉宁正站在大堂的棕榈树下，手里把玩着个 U 盘。“越南海关的系统，我让人做了个后门。” 她把 U 盘抛过来，金属外壳在灯光下闪了下，“但你要亲自去西贡港，说服船运公司加班。”
U 盘坠在林薇掌心，重量惊人。她突然注意到沈嘉宁的高跟鞋 —— 鞋跟处缠着透明胶带，显然在雨里崴过脚。“苏晚那边...”
“她的品牌发布会在后天。” 沈嘉宁扯了扯被雨水打湿的袖口，“如果礼服拉链出问题，叶蓁蓁就能趁机推出‘同款改良版’。” 她突然凑近，香水味混着雨水的腥气扑过来，“我帮你，不是为了你的订单。叶蓁蓁的投资方，是我父亲的死对头。”
林薇的手机在此时震动，苏晚发来私信，只有一张照片：敦煌壁画的局部特写，飞天的飘带在云端缠绕，形成的结和她牛仔裤后袋的刺绣图案有微妙的不同。“看清楚，这才是真正的飞天。” 文字后面跟着个定位，是香港尖沙咀的一家画廊。
“有意思。” 沈嘉宁凑过来看了眼，突然笑出声，“这家画廊的老板，是苏晚的前男友。叶蓁蓁昨晚在那里办了个私人展，主题是‘新中式’。” 她打开车门，“去不去？也许能找到让苏晚闭嘴的证据。”
画廊的落地玻璃上贴着 “私人展览，谢绝参观”，但里面亮着灯，隐约能看到墙上挂着的服装效果图，后腰处的拉链位置画着醒目的红线。林薇突然想起祖父手抄本里的话：“凡匠作，必先知其弊，方能求其精。”
她掏出手机，对着苏晚的照片编辑消息：“明早九点，西贡港见。带你的设计师来，我让工厂现场改拉链。”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雨突然小了，深圳方向的天际线撕开一道裂缝，露出被染红的云层，像块巨大的、未完成的刺绣。
出租车后座的报表上，越南工厂的违约条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林薇摸出那枚台湾产的拉链，在手机电筒的照射下，内侧的刻字边缘其实有细微的磨损 —— 这不是原厂的激光工艺，更像是后期打磨掉了什么。她突然想起沈嘉宁的话：“供应链的每个环节，都可能藏着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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