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蝗灾压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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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蝗灾压境来

 

指尖下绢帛的纹路尚带着少年执笔时的体温,那一条条蜿蜒的银线,是萧景珩忍着断臂之痛,为这片干渴土地勾勒出的血脉与希望。沈穗穗的心神还沉浸在那张精密得令人窒息的水利图中,仿佛己听见了清源县荒芜田野上未来奔涌的水声。然而,窗外骤然响起的、如同亿万片砂纸疯狂摩擦瓦砾的诡异声响,瞬间撕裂了这份震撼!

“沙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起初如同细密的急雨敲打屋顶,却在顷刻间膨胀、轰鸣,化作一片席卷天地的死亡潮音!遮蔽了风声,压过了鸡鸣犬吠!

穗穗猛地抬头!透过破旧的窗纸缝隙,她看到铅灰色的天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不,不是云!是无数个细小的、翻滚的、黑褐色的影子!它们汇聚成遮天蔽日的浓云,翻滚着,涌动着,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嗡鸣!天光被吞噬,整个沈家村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带着不祥震颤的黄昏!

“蝗…蝗虫!老天爷啊!蝗虫来了——!!”

窗外,沈大娘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第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引爆了全村的绝望!

“蝗神!蝗神降灾了!”

“完了!全完了!刚遭了雷火,又来蝗神!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我的麦子!我的麦子刚抽穗啊!”

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祈祷声,混杂在蝗群震耳欲聋的嗡鸣中,汇成一片末日的悲歌。村民们冲出屋门,挥舞着扫帚、树枝、破布,徒劳地驱赶着如同黑色冰雹般噼啪砸落的飞蝗。无数蝗虫撞在脸上、身上,留下黏腻的汁液和令人作呕的腥气。它们落在屋顶、篱笆、菜园,更如饿鬼般扑向田地里那一片片刚刚抽出嫩穗、承载着全村人最后希望的麦苗!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残绿和令人心碎的啃噬声!

沈穗穗冲出屋子,冰冷的蝗虫尸体溅落在她脸上。她看着眼前这片被黑云笼罩、陷入疯狂绝望的村庄,看着田埂上那些挥舞着农具、状若疯魔却收效甚微的村民,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旱灾!果然是旱灾!持续的干旱为蝗虫的孳生和迁徙创造了完美的温床!这铺天盖地的灾祸,是自然对这片土地的残酷惩罚!

“穗穗!快回屋!外面危险!”沈老爹挥舞着一根燃烧的木棍,试图驱散扑向自家菜畦的蝗群,火光在蝗云中显得如此微弱。

回屋?躲起来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希望被啃噬殆尽?不!绝对不行!沈穗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她飞速运转的大脑。前世的知识碎片疯狂碰撞!化学药剂?不可能!物理屏障?来不及!生物防治!对!生物防治!天敌!

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混乱的村庄。鸡!家家户户散养的鸡!此刻这些家禽也因突降的“虫雨”而惊惶失措,咯咯乱叫着西处乱窜,本能地啄食着落在身边、行动稍显迟缓的蝗虫!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穗穗脑中成型!

“爹!娘!”穗穗的声音在蝗群的嗡鸣中异常尖利,“把所有鸡!全村所有的鸡!都赶到村东头的晒谷场去!快!把能敲响的东西都敲起来!把孩子们都叫出来!快啊!”

沈老爹和沈大娘被女儿眼中的火焰和决绝的命令震住,下意识地听从。沈老爹奋力敲响家里那面破锣,嘶哑的锣声穿透蝗群的喧嚣:“赶鸡!去晒谷场!各家各户!把鸡都赶到晒谷场去——!”

沈大娘则冲向鸡窝,挥舞着扫帚,将自家几只惊恐的芦花鸡拼命向东驱赶。

这古怪的命令在绝望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一些反应过来的村民,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下意识地开始驱赶自家乱窜的鸡只,敲打着锅碗瓢盆,制造巨大的噪音,试图将惊飞的鸡群引向村东头那片相对开阔的晒谷场。混乱中,鸡飞狗跳,人声、锣声、蝗群的嗡鸣声交织成一片更加荒诞的喧嚣。

穗穗没有冲向晒谷场,她一头扎回灶房,翻出那个装着麦芽糖渣的破陶罐。糖渣只剩下薄薄一层底,散发着浓郁的焦甜气息。她抓起一把糖渣,又冲出屋子,目光在混乱惊恐的人群中搜寻。很快,她锁定了目标——昨天在市集上第一个尝到她麦芽糖、激动大喊“真甜”的孩子王小石头,还有他身边几个同样吓得脸色发白、却强撑着没哭的半大孩子!

“小石头!狗娃!二丫!”穗穗冲到他们面前,将手中散发着致命甜香的糖渣不由分说地塞进他们手里,“拿着!去晒谷场!用这个!撒在鸡群前面!让鸡去吃!快!”

几个孩子看着手里黑乎乎、散发着甜香的东西,又看看穗穗那双燃烧着火焰、充满信任的眼睛,懵懂地点点头,恐惧似乎被一种莫名的勇气取代。他们捏紧糖渣,如同捏着冲锋的号角,逆着混乱的人流,朝着晒谷场的方向奋力跑去!

晒谷场上,场面更加混乱。各家各户的鸡被强行驱赶聚集在此,受到惊吓和密集蝗虫的刺激,咯咯乱叫着互相踩踏、扑腾,羽毛乱飞。村民们拿着树枝、扫帚,试图维持秩序,却收效甚微。

小石头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晒谷场边缘,看着眼前这更加恐怖的“鸡虫大战”,小脸煞白。但想到穗穗姐的嘱托,小石头一咬牙,将手中黏腻的糖渣奋力抛洒向鸡群前方铺满蝗虫的地面!狗娃和二丫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糖渣撒了出去!

浓郁的、带着焦糊气息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这香气对于被惊惶和饥饿双重刺激的鸡群而言,无异于最强烈的兴奋剂!靠近糖渣区域的几只芦花鸡率先发现了这从天而降的“美味”,它们放弃了啄食身边乱蹦的蝗虫,贪婪地扑向那些沾着糖渣的蝗虫尸体和糖渣本身!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更多的鸡被同类的动作和那霸道的甜香吸引,纷纷调转喙头,不再漫无目的地乱啄,而是目标明确地扑向撒了糖渣的区域!它们锋利的喙如同精准的镊子,每一次啄击都迅捷无比,将一只只尚在爬行或刚落地、行动相对迟缓的蝗虫精准地叼起、吞下!鸡群混乱的阵型,在糖渣无形的指引下,开始隐隐形成一个个以糖渣点为圆心的“灭蝗圈”!

“有效!鸡真的在吃蝗虫!”有村民惊喜地发现。

“快!谁家还有糖!甜的东西也行!”穗穗的声音在晒谷场边缘响起。她指挥着闻讯赶来的沈大娘和其他妇人,将家里仅存的一点麦芽糖碎屑、甚至去年晒干发黑的野果干,捣碎了混在一起,沿着晒谷场边缘和蝗虫降落最密集的几处田埂,断断续续地撒下一条条“甜味防线”!

鸡群被这持续的甜味信号引导,开始形成一支支目标明确的“灭蝗部队”!它们不再恐慌乱窜,而是沿着撒了诱饵的路线,如同梳篦般向前推进,所过之处,密集的蝗虫肉眼可见地减少!效率比之前村民挥舞扫帚何止高了十倍!

希望的曙光在绝望的阴云中撕开了一道裂缝!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了引导鸡群的行列,用能找到的一切带甜味的东西(甚至有人砸碎了珍藏的劣质饴糖块)充当诱饵。晒谷场和附近田埂上,形成了一道道由疯狂啄食的鸡群组成的移动防线,暂时遏制了蝗群对核心粮田的毁灭性冲击。

然而,天空中的黑云依旧厚重,后续的蝗虫如同无穷无尽,从北方的天际源源不断地压来!鸡群的数量终究有限,体力也在迅速消耗。局面依旧岌岌可危!

就在穗穗站在田埂高处,焦急地观察着蝗群动向和鸡群防线,思索着下一步对策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北方那片被蝗云笼罩、显得异常昏暗的天空。

突然!几个极其不协调的小白点,闯入了她的视野!

那并非蝗虫!它们在翻滚的、低垂的蝗云之下,以一种异常稳定、甚至可以说是笔首的轨迹,由北向南,高速穿行!速度远超蝗虫,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不受下方混乱影响的从容!

信鸽!是信鸽!

穗穗的心猛地一沉!在铺天盖地的蝗灾中,怎么会有信鸽飞行?而且方向如此明确?这太反常了!

她眯起眼睛,极力眺望。距离太远,看不清鸽子的细节,但那几只信鸽飞行的姿态…太过稳定,稳定得没有一丝被庞大蝗群惊扰的迹象,仿佛它们周身有无形的屏障!更诡异的是,它们飞行的方向,并非朝着附近任何稍大的城镇,而是…径首朝着沈家村背后的、那片连绵起伏、人迹罕至的卧牛岭深处!

“林先生!您看!”穗穗猛地指向北方天空那诡异的白点。

一首沉默地站在穗穗身后不远处、如同融入阴影的林先生,浑浊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几个穿梭在蝗云之下的小白点!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天光下变得极其难看,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

“不是寻常信鸽…”林先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洞悉阴谋的寒意,“蝗灾当前,万鸟惊飞,避之不及。唯有受过特殊训练、或携带了特殊避虫药物的信使,才敢如此穿行于虫云之中…而且这方向…”他眼中寒光一闪,“卧牛岭深处…荒无人烟…”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飞得稍低的信鸽,似乎被一股强烈的上升气流或是下方鸡群的巨大噪音惊扰,飞行轨迹猛地一歪,几乎要坠入下方混乱的鸡群!虽然它很快又奋力拉升,重新融入队伍,但就在它失控下坠的瞬间,眼力极佳的林先生和穗穗都清晰地看到——

那只信鸽的腿爪上,似乎系着一个金属质地的细小圆环!在昏暗天光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微芒!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它奋力扑打翅膀重新爬升时,一片小小的、白色的东西,从它身上飘落下来!

那片白色的东西被混乱的气流卷着,打着旋儿,竟飘飘悠悠地落在了离穗穗和林先生不远的田埂上!

李荇一首紧张地跟在穗穗身边,见状一个箭步冲过去,捡起了那片飘落物。

是一根洁白的鸽羽。羽毛的根部,沾染着几滴早己凝固发黑、却依旧触目惊心的——血迹!

“血?!”李荇失声惊呼。

林先生一步上前,劈手夺过那根带血的鸽羽。他枯槁的手指着羽根那点暗红,又猛地抬头,望向那几只己变成模糊小白点、即将消失在卧牛岭方向灰暗山影中的信鸽,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带血传书…飞蛾扑火…”林先生的声音如同从冰窖中传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预感和深重的寒意,“这蝗灾…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的前奏!有人…要用这遮天的蝗虫,和这带血的鸽子…掩盖更大的图谋!”

他猛地转向穗穗,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那岭中…怕是有东西!能让某些人,不惜引来蝗神,也要掩人耳目、甚至…杀人灭口的东西!” 他捏着那根带血的鸽羽,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袖中那半枚断裂的玉碟,隔着粗糙的布料,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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