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计划”的启动,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北地。青禾学社的招徒告示,由沈清晏的玄甲卫快马送往临近府县的驿站、官学、甚至张贴于城门口。告示内容简洁有力,着重三点:
1. **授业内容**:红薯高产种植法(含压蔓促根等秘技)、防灾储藏技术、基础农事观察记录法。
2. **学成之责**:学成后,需返乡免费传授乡邻,推广新粮。
3. **待遇保障**:学社管食宿,优异者可得良种借贷、工部“农技推广使”临时腰牌(便于返乡行事)。
条件优渥,责任清晰,目标崇高。告示所到之处,引无数农人、寒门子弟、甚至落魄小吏侧目。
**第一批门徒,在初冬的寒风中抵达清河村。**
人数不多,仅二十余人,却代表着“青禾计划”的星星之火:
* **赵石头**:来自邻县山村的壮实青年,眼神憨厚中透着渴望。他家乡土地贫瘠,十年九旱,一纸告示成了全村的希望。
* **李秀娘**:一位三十出头的寡妇,带着年幼的儿子。她丈夫死于饥荒,听闻红薯高产易活,咬牙变卖了唯一的银簪做盘缠,只为给孩子挣条活路。
* **孙秀才**: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面有菜色。科举无望,又不甘清贫,看到告示上“记录农法”和“工部腰牌”,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 **还有几个**是附近村寨里公认的种地好手,被里正或族长推举而来,肩负着学成归乡的重任。
林知夏站在修缮一新的青禾学社讲台上(由钱有富家的祠堂改造),看着台下这些年龄、经历各异,却都带着对土地、对生存最朴素渴望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她不再是单打独斗的“林姑娘”,而是肩负薪火相传使命的“林先生”。
“诸位同门,”林知夏的声音清越而沉稳,回荡在安静的学堂,“从今日起,你们便是青禾学社的第一批学子。农为国本,技为民生。我们所学的,不仅是让红薯高产的技艺,更是让千千万万乡亲填饱肚子的希望!学成之日,望诸位不忘今日初心,将薪火带回乡梓,广传农法,造福一方!”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期许。赵石头攥紧了拳头,李秀娘搂紧了怀中的孩子,孙秀才挺首了腰板…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学堂中凝聚。
**教学,从最基础的《青禾农书(红薯卷)》开始。**
林知夏没有照本宣科。她结合清河村亲身实践的经验,深入浅出地讲解:
* **选种育苗**:她捧起一个品相完美的薯块,指尖拂过表皮,掌心的印记传来温润的反馈,她能清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旺盛生机。“看其形,匀称;观其色,皮色鲜亮;触其质,紧实不软。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将薯块靠近油灯,“看芽点,是否萌动。” 这细微的观察,结合印记的感知,让她能精准挑选出最优质的种薯,让学子们叹服。
* **压蔓促根**:在学社开辟的小块试验田里,她亲自示范。如何选择健壮藤蔓,如何压土,压多深,何时追肥…每一个动作都标准而流畅。当她引导学子们亲手操作时,孙秀才的记录格外认真,赵石头力气大,压土又稳又实。
* **感知土壤与作物**:林知夏将印记带来的“观察力”发挥到极致。她带学子们蹲在田垄边,教他们如何通过叶片颜色、卷曲程度、土壤湿度、甚至空气中微妙的植物气息(她引导学子们去“闻”),判断作物需求。李秀娘心思细腻,在这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常能发现旁人忽略的细节。
* **防灾储藏**:地窖的构造、沙土储藏的要点、通风除湿的技巧…结合上次险些被烧的教训,林知夏特别强调了“分窖储种”的重要性,并指导学子们在学社地窖实习操作。
教学并非一帆风顺。孙秀才习惯“之乎者也”,对农事术语理解吃力;赵石头识字不多,记录困难;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农对“压蔓法”这种“瞎折腾”心存疑虑…但林知夏极有耐心。她让识字的帮不识字的,让孙秀才整理通俗讲义,让老农们分享传统经验与新技术结合的心得。学社内渐渐形成了一种互帮互助、实践出真知的浓厚氛围。
**沈清晏并未过多干涉教学,但他如同定海神针。**
* 他派陈默等玄甲卫轮流驻守学社,既是护卫,也维持秩序。
* 工部“农技推广使”的临时腰牌,由他亲自签发给首批通过基础考核的学子(如赵石头、李秀娘)。这小小的腰牌,不仅代表着官方背书,更赋予了他们返乡推广时面对地方胥吏的底气。
* 他利用自己的渠道,不断将《青禾农书》的精要摘录和清河村的教学动态,以“工部屯田司简报”的形式,送达北地各府县的官员案头,悄然改变着官场对新粮的认知。
**与此同时,周记的反扑并未因周泰入狱而停止,反而更加隐秘而致命。**
周泰被府衙以“雇凶纵火、毁坏新粮、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等重罪,判了斩监候,秋后处决。王癞子作为从犯,流放三千里。周记分号被查封,资产充公。表面看,周记损失惨重,偃旗息鼓。
然而,来自江南的阴冷指令,正通过更隐蔽的渠道渗透:
1. **粮价狙击**:周记利用其庞大的仓储和运输网络,在红薯预期上市的季节(明年秋收),在邻近州县开始大量低价抛售陈粮(主要是粗劣的粟米、豆类),意图提前打压粮价,压缩红薯的利润空间,打击农民种植积极性。
2. **技术污名化升级**:重金收买一些略懂文墨的落魄文人,炮制更具“技术含量”的谣言:
* “压蔓法伤地力,种一年红薯,地废三年!得不偿失!”
* “红薯乃南蛮瘴疠之地所生,久食令人湿热内生,筋骨酸软,实乃慢性毒药!尤以压蔓所生小薯为甚!”
* “朝廷推广此物,实为转嫁灾荒风险,将百姓当豚犬!”
这些谣言夹杂着似是而非的“医理”、“风水”,通过茶楼酒肆、走访郎中、甚至一些地方小报扩散,更具迷惑性和杀伤力。
3. **门徒渗透与破坏**:周记的触角,甚至试图伸向青禾学社内部!一个名叫钱贵的中年人,自称是邻府某县农户,通过重重筛选进入学社。他表现“积极”,学习“刻苦”,却总在私下里向意志不坚的学子(如一个贪图小利的刘姓青年)散播谣言,质疑林知夏的权威,甚至暗示“周记愿高价收购学社秘技”。
**惊蛰将至,春寒料峭。**
这一日,林知夏正带学子们在试验田里进行春播前的整地施肥教学。她抓起一把沤好的鱼杂肥,详细讲解其肥效和使用禁忌。掌心的印记传来土壤对养分渴求的微弱悸动,让她对施肥量的把握更加精准。
突然,学社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穿着衙役服色、却面生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留着鼠须、眼神闪烁的师爷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衙役手里高举着一张盖着府衙大印的公文。
“奉知府大人令!”师爷尖着嗓子喊道,“查青禾学社所传‘压蔓法’,有伤地力、败坏风水之嫌!更有流言此物久食伤身!为保民生计,府衙特令:凡清河村及青禾学社所出红薯,需经府衙指定药铺验毒,方可上市售卖!违令者,以贩卖毒粮论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验毒?!”
“凭什么污蔑我们的红薯!”
“又是周记搞的鬼!”韩石虎怒目圆睁。
林知夏的心猛地一沉!这招极其毒辣!官府以“疑似有害”为名介入,要求“验毒”,看似合理合规,实则:
* **拖延时间**:繁琐的送检流程会大大延迟红薯上市,错过最佳销售期。
* **增加成本**:指定药铺的“检验费”必定高昂,转嫁到农民头上。
* **制造恐慌**:官府都要求验毒了,普通百姓谁还敢买?市场信心彻底崩溃!
* **打击学社威信**:官方质疑学社传授的技术产出“有毒”产品!
这是釜底抽薪!是要在红薯真正大规模上市前,就用官府的铁腕,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周记的手,竟己伸进了府衙!
林知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那份公文,印鉴是真的,程序看似合法。硬抗官府,正中对方下怀。她目光扫过愤怒的学子们,扫过一脸奸计得逞的师爷,最后落在闻讯赶来、站在人群后目光冰冷的沈清晏身上。
“府衙有令,民女自当遵从。”林知夏上前一步,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敢问师爷,这‘验毒’,如何验?由哪家药铺验?验什么?标准何在?需要多少时日?费用几何?知府大人可有明示?”
她一连串的问题,条理清晰,首指核心,问得那师爷一愣,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这…这自然是府衙指定的‘济世堂’验!验…验有没有毒!费用…按规矩来!”
“济世堂?”林知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是县城里与周记关系最密切的药铺!“民女明白了。不过,既是府衙担忧新粮安全,为安民心,验毒是应当的。但只验清河村的红薯,恐难服众。”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
“民女林知夏,司农技正,恳请知府大人!”
“要验,就请验个彻底!”
“请府衙即刻派人,随机抽取清河村、邻县赵家村(赵石头家乡)、李家洼(李秀娘家乡)…凡我青禾学子所在之乡,所有红薯田之薯块,一并送检!”
“同时,请府衙公开征集自愿试食红薯之百姓!我林知夏,愿与所有青禾学子,每日当众食薯,以证清白!”
“若有一人因食薯不适,或验出丝毫毒性,民女甘领欺君之罪,自裁以谢天下!”
“但若证明红薯无毒,府衙此举,污我清名,毁我新粮,伤农害民!又当如何?!”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如同惊蛰的第一声春雷,炸响在学社上空!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林知夏这份决绝的勇气和缜密的反击震慑住了!
那师爷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奉的只是知府身边受周记贿赂的某师爷的密令,哪敢真把事情闹到全府抽检、当众试毒的地步?!
沈清晏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一步踏出,冰冷的声音带着无上威严:
“林技正所言,甚合情理!本王即刻手书知府,就按此议办理!抽检范围,扩大至全府!试毒之人,本王与林技正一同担当!若有人从中作梗,徇私枉法…哼!”
他没有说完,但那凛冽的杀意,己让那师爷和衙役们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金鳞一怒,惊蛰雷鸣!这场由官府掀起的毒云,被林知夏以自身为质、以全府为局的悍勇,生生劈开了一道缝隙!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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