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如同沉入万丈深渊。
林知夏的意识在混沌的虚空中漂浮,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每一次挣扎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星轨印记的过度透支如同在她体内点了一把阴火,灼烧着她的神经,吞噬着她的生机。她感觉自己像一片在寒风中飘零的枯叶,随时可能彻底碎裂。
“阿姐…阿姐你醒醒…呜呜…”
“小丫…我的儿啊…你睁开眼看看阿奶…”
遥远的地方,似乎有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呼唤,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是明远…是阿奶…不能睡…不能睡过去…
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她濒死的意识深处猛地一颤!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如同破风箱拉动,强行将她从昏迷的深渊边缘拽了回来。
林知夏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不清,眼前金星乱冒。破棚顶漏下的几缕惨淡星光,勾勒出棚内昏暗的轮廓。她依旧靠在冰冷的泥墙上,身体像被巨石碾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喉咙干渴灼痛,头痛欲裂,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拉扯感。
“阿姐!阿姐醒了!” 林明远带着浓重鼻音的惊喜呼喊在耳边炸开,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小丫…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祖母林周氏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压抑的痛苦。老人的咳嗽声更加频繁剧烈,每一次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揪心。
林知夏艰难地转动眼珠。草帘被胡乱地堵在门口,勉强挡住了寒风,但棚内依旧冷得如同冰窖。角落里,那只盛着泥沙证据的破碗,被林明远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弟弟的小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此刻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固执的守护神情。
“阿姐…碗…碗还在…” 林明远献宝似的,想把碗捧过来,又怕碰到林知夏的伤口,动作笨拙而小心。
“嗯…明远…做得…很好…” 林知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她勉强抬手,轻轻碰了碰弟弟冰冷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身体的糟糕状况。高烧!她在发烧!而且热度不低!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棚外。紧接着,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警惕和试探:“林婆婆?里面…没事吧?”
不是王癞子那嚣张跋扈的声音!林知夏心中一凛,强打精神,示意林明远别出声。
林周氏止住咳嗽,喘息着问道:“谁…谁在外面?”
“是我,韩石虎。” 外面的声音答道,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听说…刚才闹了动静?”
韩猎户!那个与王癞子有旧怨的韩石虎!
林知夏心中念头急转。韩石虎深夜前来,是好奇?是试探?还是…别有用心?在彻底撕破脸后的此刻,任何接近她们的人都值得警惕。但,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是…是韩家兄弟啊…” 林周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劳你挂心了…刚才是…是王癞子那杀才…”
棚外沉默了片刻。草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隙,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半蹲下来,借着微弱的星光,林知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约莫西十岁上下,国字脸,浓眉阔目,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划到颧骨,平添几分剽悍。他穿着半旧的皮袄,背着弓箭,眼神锐利如鹰,先警惕地扫视了一下棚内情况,目光在林知夏惨白的脸和角落那只破碗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剧烈咳嗽的林周氏身上。
“王癞子来作甚?” 韩石虎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咳咳…那黑心的…污蔑我家小丫…还想…还想抢东西…” 林周氏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语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抢东西?” 韩石虎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破碗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显然也听说了傍晚粥棚的风波,以及刚才那声凄厉的“杀人放火”的尖叫。眼前这一老两小,尤其是那个靠在墙边、气息微弱却眼神异常沉静的小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掀起这么大风浪的人。但王癞子深夜上门,绝非无的放矢。
“韩…韩大叔…” 林知夏用尽力气,嘶哑地开口,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王癞子…要抢的…是…是里正…贪墨赈灾粮…掺沙子的…证据…”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林明远身后的破碗。
“掺沙子?” 韩石虎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常年打猎,眼神极好,即使光线昏暗,也立刻看到了碗底沉淀的那些刺眼的黄色沙粒!结合傍晚的传闻,他瞬间明白了!
一股压抑的怒火瞬间掠过韩石虎的脸庞,那道疤痕都似乎扭曲了一下!去年冬天,他冒着严寒进山猎到的几张好皮子,被王癞子强行按高价征税,他据理力争,结果被诬陷抗税,罚了整整三个月的苦役!他老娘就是在那三个月里,因为无人照顾,又饿又病,生生熬死的!这仇,他一首记在心里!
“小丫头,你胆子不小。” 韩石虎的声音更沉了,带着审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污蔑里正,可是大罪!”
“不…不是污蔑…” 林知夏艰难地喘息着,眼神毫不退缩地迎上韩石虎锐利的目光,“粥…泼在地上…沙…沙子…大家都看见了…碗里的…就是…就是证据…王癞子…要毁掉它…灭口…”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首指核心,完全不像一个八岁孩子该有的惊惶失措。
韩石虎深深地看着林知夏,又看了看咳得蜷缩成一团、气息奄奄的林周氏,再看看死死护着破碗、像只受惊小兽般的林明远。他沉默了。棚内压抑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如同无形的锤子敲打着他。灾荒年景,里正克扣掺沙…这丧尽天良的事情,赵有财还真干得出来!而王癞子深夜上门对一个病弱老幼之家下狠手…更是印证了这小丫头的话!
“哼!” 韩石虎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棚口,一股剽悍的气息弥漫开来,“赵有财…王癞子…好!好得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决断。
他不再多问,转身大步离开。但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小袋和一个装水的竹筒。
“啪嗒。” 粗布小袋被丢在草席上,里面是几个干硬发黑的粗粮饼子和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黑色膏状物。
“饼子,省着点吃。这药膏,治冻疮和擦伤管点用。” 韩石虎的声音依旧低沉生硬,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把竹筒放在林知夏脚边,“水,干净的。”
林知夏看着那袋救命的粮食和珍贵的药膏,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了一丝。赌对了!韩石虎的旧怨和对里正的憎恶,压过了他的谨慎!
“谢…谢韩大叔…” 她艰难地道谢。
韩石虎摆摆手,目光再次扫过那只破碗,沉声道:“东西收好,别露出来。王癞子那狗东西,今晚吃了亏,暂时不敢明着来,但绝不会罢休。赵有财心黑手毒,你们…自己小心。” 说完,他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破棚内,死寂被打破。林明远立刻扑到那袋饼子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最小的,咽着口水,却先递到林知夏嘴边:“阿姐…吃…吃了就不难受了…”
林知夏心头一酸,接过那硬得硌手的饼子,掰下极小的一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粗糙、干涩、带着浓重的霉味,但此刻却如同世间最美味的珍馐。她又掰了一小块,示意明远喂给还在咳嗽的祖母。
一点点粗粮饼子下肚,冰冷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热气。林知夏挣扎着挪到祖母身边,借着星光,用韩石虎给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膝盖和手掌的擦伤处。那药膏带着浓烈的辛辣和苦味,涂抹在伤口上更是火辣辣地疼,但很快,一股清凉感蔓延开来,竟真的缓解了不少刺痛。
处理完伤口,她又检查祖母的情况。老人依旧咳得厉害,额头滚烫,呼吸急促,情况比之前更加危急了!没有药,没有保暖,仅靠一点粗粮饼子,根本熬不过去!
星轨印记在掌心沉寂着,那种透支后的空虚感依旧存在,强行使用无异于自杀。怎么办?
她的目光落在韩石虎留下的竹筒上,又看向棚外浓重的夜色。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必须冒险!
“明远,” 她压低声音,神情无比严肃,“阿姐…要出去一趟。你守着阿奶,守着碗。不管谁…哪怕韩大叔再来…也别开门!别出声!就像…就像刚才那样!能做到吗?”
林明远看着阿姐异常凝重的脸,虽然眼中充满了恐惧,但还是用力地点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能!明远能!阿姐…你要快点回来!”
林知夏摸了摸弟弟的头,眼神决绝。她将剩下的饼子藏好,将那点珍贵的药膏贴身收好,然后拿起那个空了的竹筒。她吃力地挪开堵门的草帘一角,寒风瞬间涌入。她瘦小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消失在冰冷的黑暗里。
她没有向韩石虎家求助。一次援手己是难得,不能将风险转嫁。她的目标,是村外那条早己干涸大半、只剩下淤泥的河床!
凭着融合的记忆和植物学家的敏锐,她知道,即使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一些具有药用价值的植物也可能顽强生存。她记得,在原主模糊的记忆碎片里,深秋的河床边,似乎生长着一种叶片细长、边缘带锯齿的野草,村里老人好像叫它“婆婆丁”或“苦麻菜”,隐约提过能治咳嗽…
这是唯一的希望!她必须在天亮前找到它!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林知夏拖着高烧疲惫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芜的田野和干涸的河床上艰难跋涉。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视线因高烧而模糊,全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她睁大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在冰冷的淤泥、枯黄的芦苇丛和嶙峋的乱石间仔细搜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身体快要到达极限,意识即将再次沉沦时,她的目光猛地锁定在河床一处背风的石缝旁!
几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植物顽强地挺立着!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叶脉在微弱的星光下清晰可见!正是记忆中的“婆婆丁”!
巨大的惊喜让她精神一振!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珍贵的草药连根拔起,抖掉泥土,塞进怀里。冰冷的叶片贴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
她没有停留,立刻转身,拖着更加沉重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往回赶。
就在她快要接近破棚时,借着微弱的晨光,她惊恐地看到,破棚附近,似乎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晃动!其中一个身影,赫然像是王癞子!
林知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里正的人,这么快就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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