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老魏那骤然扭曲的面容和尖锐刺耳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墨的神经！那眼神里的惊骇与恐惧，远超过对一件值钱赃物的贪婪，更像是看到了某种……禁忌之物！某种能带来灭顶之灾的象征！
这东西的来历，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交易脱身的念头。林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身体猛地绷紧，藏在袖中的匕首滑入掌心！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锐利，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毫不退缩地迎上老魏那双充满血丝、惊疑不定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魏爷，规矩是‘只认东西，不问来路’。”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西个字，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桌沿，实则随时可以暴起！“东西就在这里，够不够‘硬’，值不值魏爷担这个风险，您掌眼。若是不合规矩……”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威胁，“我现在就走，只当没来过。但今天这屋子里的动静，外面那位兄弟，恐怕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赤裸裸的警告！点破外面有屠夫汉子守着，暗示自己并非毫无准备，更是在警告老魏：强留的代价，未必是他能承受的！
狭小的土坯房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劣质烟草的烟雾缭绕，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汗臭，令人窒息。油灯的火苗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不安地跳跃着。
九指老魏死死地盯着林墨，胸膛剧烈起伏，蜡黄的脸上肌肉抽搐。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攥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桌上的金属管在昏黄光线下静静躺着，流转的星点微光如同恶魔的嘲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刀割。
终于，老魏眼中那极度的惊骇和质问的冲动，如同退潮般缓缓敛去，被一种更深沉、更阴鸷的凝重所取代。他缓缓靠回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深深吸了一口劣质烟卷，浓烈的烟雾喷吐出来，模糊了他脸上复杂难明的表情。
“够硬……” 老魏的声音恢复了嘶哑干涩，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硬得能砸碎云州城半边天！”
他不再看林墨，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根金属管上，眼神变幻不定，有贪婪，有恐惧，更有一种如履薄冰的谨慎。
“这东西，恒昌记……不，整个云州城，没人敢明着收！” 老魏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耳语，“它就是个……催命符！沾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出现了！这东西的烫手程度，远超预估！连恒昌记背后的势力都不敢明着接手？
“不过……” 老魏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魏爷我吃的就是这碗刀头舔血的饭！只要价钱够，阎王爷的裤腰带也敢解下来当！”
他猛地抬头，伸出那只缺了小指的右手，西根手指张开，如同鹰爪：“一口价！五千两！白银！现银！三成抽水照旧，我立刻给你一千五百两现银！剩下三千五百两，恒昌记掌柜的亲自验货交割！但有一点——东西留下，你立刻拿钱走人！从今往后，这东西跟你再没半点关系！无论它惹出天大的祸事，还是被人掘地三尺追查，都只能找到恒昌记头上！你，必须消失！在云州城，就当从没出现过！能做到吗？”
五千两白银！这绝对是个天文数字！远超林墨之前的最高预期！但老魏提出的条件也极其苛刻——立刻拿部分现银走人，彻底切割，永不出现！
林墨的大脑飞速运转。五千两白银，足够他远遁千里，隐姓埋名，逍遥一生。彻底切割，也正合他意，这祸根谁爱要谁拿走！但风险在于：第一，老魏拿了东西，会不会立刻翻脸不认人，甚至杀他灭口？第二，恒昌记掌柜那边，见到这东西，会不会也和老魏一样惊恐，进而迁怒于他这个“送货人”？第三，他如何保证能带着一千五百两现银安全离开这个屠宰场，离开云州城？
“魏爷痛快！” 林墨没有犹豫太久，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他脸上露出一丝“人为财死”的狠厉和贪婪，咬牙道：“就五千两！现银交割，从此两清！但我有个条件——现银必须现在、当面点清！而且，我要先出这个门，走到巷口拐角，确认安全后，再告知魏爷恒昌记掌柜交割的地点！东西，就留在这里！”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平衡点。钱货分离，增加自身安全系数。他赌老魏更看重这件能“砸碎半边天”的宝贝，以及后续能从恒昌记拿到的大头，不会为了吞掉一千五百两现银而立刻翻脸。同时，他必须给自己争取到走出这个屠宰场、进入相对开放街道的缓冲距离！
老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墨，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看穿。半晌，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油灯都晃了晃：“好！小子有种！就依你！”
他不再废话，转身从墙角一个破旧的、带着厚重铜锁的铁皮箱子里，吃力地搬出几个沉甸甸的粗布口袋。解开袋口，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白花花的官铸银锭！每一锭都是标准的五十两！
“数吧！” 老魏指着银袋，眼神阴鸷。
林墨也不客气，立刻上前，动作飞快地清点起来。他前世点钞练就的眼力和手感此刻发挥到极致，不仅要数数量，更要快速甄别成色和真伪。一千五百两白银，足足三十锭！在昏暗的油灯下，散发着又冰冷的光芒。
确认无误！林墨迅速将三十锭银元宝装进自己带来的旧包袱里（里面的破衣正好用来包裹和掩饰），沉甸甸的包袱勒在肩上，几乎让他一个趔趄。
“魏爷，东西是您的了。交割地点——” 林墨抱起沉重的包袱，慢慢退向门口，目光紧盯着老魏，“西城门外十里，废弃的‘积善堂’义庄！午时三刻！只等一刻钟，过时不候！” 他报了一个足够远、足够荒僻、也足够方便脱身的地点。
说完，不等老魏反应，林墨猛地拉开门栓，闪身而出！
门外，那个屠夫汉子正抱着膀子守在院中，眼神不善。看到林墨抱着鼓囊囊的包袱出来，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让开！” 林墨低喝一声，眼神凶狠如狼，袖中匕首的寒光一闪而逝！
屠夫汉子被林墨身上陡然爆发的煞气所慑，又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老魏没有出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道路。
林墨抱着沉重的银包袱，脚步沉稳却迅疾，穿过污秽的后院，拉开那扇通往外面小巷的黑漆木门，一步跨了出去！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污浊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不敢回头，抱着包袱，低着头，朝着巷口快步走去。每一步都感觉后背如同针刺，仿佛老魏和那屠夫的目光能穿透门板，将他钉死！
终于，走到了巷口拐角。他猛地闪身进去，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如同擂鼓！他迅速探出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那扇黑门——依旧紧闭，无人追出！
成了！第一步安全脱身！
但危机远未解除！他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西市！离开云州城！
怀揣一千五百两白银，如同抱着一个巨大的靶子！黑三的人还在满城搜捕！老魏和恒昌记一旦发现金属管更大的麻烦，随时可能反悔，派人追杀！更别提那根金属管本身可能引来的未知恐怖！
目标：北城门！立刻出城！
他不再犹豫，脱下外面那件深蓝色的反褂（里面是另一件半旧的灰色短打），再次改变装束。用包袱里的破布将沉重的银包袱尽量裹紧，伪装成一个扛着沉重货物的苦力模样。他低着头，混入西市开始喧嚣的人流，朝着北城门的方向快速移动。
这一次，他不敢再走小路，主路人流混杂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他尽量避开盘查点，遇到有黑三手下吆喝搜查的地方，就提前绕行。沉重的银两消耗着他的体力，后背的伤口在摩擦下阵阵作痛，但他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停歇。
汗水混合着脸上的煤灰流下，在他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在滚烫油锅里挣扎的鱼，随时可能被西面八方涌来的危险吞噬。
终于，在午时之前，他看到了北城门那高大的拱券！
城门口盘查的兵丁似乎比平日多了些，检查也更为严格。出城的人排起了长队。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排在队伍中，低着头，用破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和煤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疲惫不堪、急于出城谋生的苦力。
“站住！包袱里装的什么？”轮到他时，一个兵丁用长矛拦住了他，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肩上那个看起来异常沉重的包袱。
“回……回军爷，”林墨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外地口音，佝偻着背，“是……是些老家带来的土……土坯块，东家让……让俺去城外窑场换……换点钱……”他一边说，一边看似笨拙地要解开包袱，“军爷您……您看……”
“土坯块？”兵丁皱着眉头，看着包袱里露出的、沾着泥土的破布裹着的硬物（他用破布包裹银锭时，特意在外面抹了泥，又塞了几块真土坯混淆视听），又闻了闻林墨身上浓重的汗味和尘土味，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快滚！别挡道！”
“谢……谢军爷！”林墨如蒙大赦，赶紧重新扎好包袱（确保银锭不会露出来），扛在肩上，低着头，快步走出了高大的城门洞！
当冰冷的、带着旷野气息的风吹在脸上时，林墨才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稍稍松动了一些。但他不敢停留，也不敢回头，沿着官道，朝着与“积善堂”义庄相反的方向，埋头疾走。
他不知道老魏和恒昌记在积善堂会面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那根金属管最终会流向何方，又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更不知道黑三的追兵何时会嗅着血腥味追出城来。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不停地走，远离云州城，远离这一切！怀里的白银沉重冰冷，是他用命换来的生路，也是新的枷锁。
风雪不知何时又悄然落下，覆盖了官道，也覆盖了他身后那如同巨兽般蛰伏的云州城。林墨的身影在茫茫雪原上，孤独而渺小，很快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而在他刚刚离开的云州城内，西市那间屠宰作坊的土坯房里，九指老魏正死死盯着桌上那根冰冷的暗金金属管，眼神复杂难明。他拿起一个特制的铜哨，放在嘴边，吹出了一长两短、极其尖锐刺耳的哨音。
哨音穿透污浊的空气。
很快，那个屠夫汉子推门而入，垂手肃立：“魏爷？”
老魏没有回头，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备车，去恒昌记后门。另外……派‘影子’出城，盯着积善堂。再让‘灰鼠’去查，今天早上，所有从北门出城、形迹可疑、身上带着重物的独行者！特别是……脸上可能带伤的！”
“是！”屠夫汉子领命而去。
老魏枯瘦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那冰冷的金属管壁，感受着内部那如同活物般的星点微光流转，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要变天了啊……这云州城……不，这天下，怕是要因为这根管子……乱了……”
土坯房内，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映照着他蜡黄脸上那抹深深的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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