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刀,狠狠刮在林墨的皮肤上。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官道旁的荒野雪地里,身后那座巨大的、如同蛰伏凶兽般的云州城,终于被灰蒙蒙的风雪彻底吞没,只余下心头沉甸甸的压迫感。
肩上,一千五百两白银的包袱沉得像座小山,粗布绳深深勒进肩膀的皮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未愈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汗水浸透了内衫,又在刺骨的寒风里迅速变冷,紧贴在身上,如同披了一层冰甲。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意志。
但他不敢停。一刻也不敢。
积善堂义庄?那只是个烟雾弹。老魏和恒昌记的人扑空后,只会更加疯狂地追查他的踪迹!黑三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可怕的是,那根金属管牵扯的未知势力……林墨毫不怀疑,九指老魏最后看他的眼神,绝不仅仅是贪婪,更有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的疯狂!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方向?没有明确方向,只有远离!远离官道,远离人烟,朝着北方更荒凉、更寒冷的未知之地前进!积雪越来越深,没过小腿肚,每一步都耗尽全力。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冰碴感。怀里的白银不再是财富,而是催命的枷锁。他甚至想过就地掩埋一部分,但在这茫茫雪原,没有工具,雪层下是冻得比铁还硬的冻土,根本无从下手!丢弃?更不可能!这是他搏命换来的唯一生机!
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风雪更大了。能见度急剧下降,西周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呼啸的风声。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一点点淹没他。
就在他体力即将彻底耗尽,意识开始模糊之际,风雪迷蒙的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低矮起伏的黑影!
不是村庄,也不是树林。那黑影的轮廓……像是……坍塌的土墙?
希望的火苗瞬间点燃了最后的气力!林墨咬紧牙关,几乎是用爬的姿势,朝着那片黑影挣扎过去。
近了!更近了!
那果然是一片废弃的村落!规模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早己在战乱或灾荒中荒废。土坯房屋大多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风雪中顽强地矗立着,如同大地的累累伤痕。枯死的树木枝桠扭曲,如同鬼爪伸向阴沉的天空。整个村落死寂无声,只有风雪呜咽着穿过残破的门窗,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啸。
荒凉!破败!但却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林墨心中狂喜,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踉跄着冲进村落。他避开相对完整的、可能成为他人目标的房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废墟,最终锁定了一处位置偏僻、半塌陷的土窑!
这土窑似乎是以前村民烧制陶器用的,依着一处矮坡挖掘而成。窑口大半被积雪和坍塌的土块掩埋,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钻入的黑黢黢洞口。里面幽深黑暗,散发着泥土和腐朽木头的混合气味。
完美!
林墨立刻动手,用冻得麻木的手扒开洞口的积雪和浮土,清理出一个勉强能钻进去的通道。他先将沉重的银包袱用力推了进去,然后自己才艰难地匍匐爬入。
窑洞内部空间不大,高不过一人,深约丈余。地面是踩实的硬土,还算干燥,角落里堆着一些早己朽烂的柴草和废弃的陶器碎片。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至少完全遮蔽了风雪!那呼啸的寒风和冰冷的雪沫被彻底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安全了!暂时!
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林墨瘫倒在冰冷的窑洞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瞬间又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
他挣扎着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窑壁。顾不上处理伤口,也顾不上清点银两,第一时间从贴身的内袋里摸出最后一块冰冷的、硬邦邦的粗粮饼子。这是他在棺材铺藏身时省下的最后口粮。他用力撕咬着,粗糙的颗粒刮着喉咙,带着浓重的霉味,但他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如同吞咽沙砾般咽下去。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热量,让濒临崩溃的身体机能得到了一丝极其宝贵的维持。
吃完饼子,他又抓起一把干净的雪塞进嘴里,冰冷的雪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灼烧感。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冰冷的身体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精神稍一松懈,后背和肩膀的剧痛、以及全身无处不在的酸软便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林墨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在这种极寒环境下,一旦睡过去,很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强撑着精神,开始处理伤口。解开衣服,借着窑洞口透进来的微弱雪光查看。后背的伤口主要是被杂物刮破的皮外伤,不算深,但被汗水和脏污浸染,边缘有些红肿。肩膀则是被包袱绳勒破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没有药,没有干净的水。他只能用雪块小心地擦拭掉伤口周围的污垢,然后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衫布条,简单地包扎了一下,防止进一步感染和摩擦。冰冷的雪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但也让他更加清醒。
做完这一切,林墨裹紧身上所有能裹的衣物,蜷缩在窑洞最里面、相对避风的角落。他将那个装着银两的沉重包袱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银锭紧贴着小腹,带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踏实感。袖中的匕首滑入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最后的依仗。
他侧耳倾听着窑洞外的动静。
只有风雪呼啸的呜咽声,单调而永恒。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蜷缩在这大地深处的冰冷洞穴里。
怀里的白银冰冷坚硬。
背后的伤口阵阵抽痛。
九指老魏恐惧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金属管内部流转的星点微光如同梦魇。
黑三狰狞的刀疤脸和喷涌的鲜血……
还有那棺材铺老头深不见底的目光……
无数画面和信息在疲惫而紧绷的大脑中翻腾、碰撞。身体极度渴望休息,但理智如同最严厉的哨兵,死死扼守着最后一丝清醒。
时间在死寂和寒冷中缓慢流逝。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更加刺骨,透过厚厚的衣物,一丝丝渗透进来。林墨感觉自己的西肢正在一点点失去知觉。
必须保持活动!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在狭小的窑洞里来回踱步,搓着手,活动着冻僵的脚趾。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新的疼痛,但他毫不在意。疼痛是活着的证明。
踱步,搓手,哈气……单调的动作重复着,对抗着无孔不入的寒冷和席卷而来的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呼啸的风声似乎真的平息了。天地间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寂静。
林墨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死寂。绝对的死寂。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窑洞口,扒开一点遮挡的浮雪和枯草,向外窥视。
风雪停了。
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惨淡的、毫无热力的阳光吝啬地洒落下来,照亮了一片银装素裹、死寂无声的荒凉雪原。废弃的村落如同被遗忘的墓地,断壁残垣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反射着冰冷的光。
安全吗?追兵呢?
林墨的心并没有因为风停雪住而放松,反而更加警惕。风雪的掩护消失了!这片醒目的白色废墟,在空旷的雪原上如同靶子!他必须尽快离开!
他缩回窑洞,飞快地思考着下一步。带着一千五百两白银徒步穿越雪原,无异于自杀。他需要交通工具!需要食物!需要御寒的衣物!更需要一个安全的、可以处理掉部分白银、换取必需物资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怀里的银包袱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就近寻找一个不起眼的、远离云州城的小镇或村落,用少量白银换取急需的物资和一辆马车!然后继续北上,深入更荒凉的边地!
目标:北面五十里,据说只有几十户人家的“苦水屯”!
那地方足够偏僻,消息闭塞,而且位于通往更北方草原的岔道上,方便他后续彻底消失。
打定主意,林墨不再犹豫。他重新整理好包袱,将银锭用破布包裹得更严实,尽量分散重量捆绑在身上,减少勒痕和负担。最后检查了一遍袖中的匕首。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带着决绝,再次匍匐钻出那庇护了他一夜、却也如同坟墓般冰冷的土窑。
刺骨的寒气瞬间包裹全身。雪后的阳光苍白冰冷,晃得人睁不开眼。他警惕地扫视西周——废弃的村落依旧死寂,雪地上除了他自己的脚印,没有任何其他痕迹。
暂时安全。
林墨辨明方向,迈开依旧酸痛沉重的双腿,再次踏上了茫茫雪原。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漫无目的的逃亡,而是五十里外那个可能带来补给和一线生机的苦水屯。
身影在空旷的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渺小而孤独。
然而,就在他离开废弃村落不到半个时辰,在村落另一侧、被风雪掩盖的矮坡后面,几道身披白色伪装斗篷的身影,如同雪地里的幽灵,缓缓抬起了头。为首一人放下手中的单筒铜制望远镜,眼中闪过一丝猎人般的冷酷和……一丝惊疑。
“目标出现。方向,正北。”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不属于中原的口音。
“苦水屯方向?他要去那里做什么?” 另一个声音疑惑道。
“管他去哪!魏爷有令,东西和人,都要带回去!追!” 为首之人一挥手,几道白影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下雪坡,循着雪地上那行新鲜的、通往北方的脚印,急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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