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破木门“哐当”一声在身后撞上,隔断了博古轩里末日般的哭嚎和混乱。沈砚背靠着冰凉掉渣的土坯墙,胸口像拉破风箱似的呼哧带喘。怀里那尊青铜爵爷死沉死沉,冰得他左胳膊都快没知觉了。右臂骨缝里那根墨绿铜线倒是消停了,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黏腻的酸胀感,像有根湿冷的铁条在肉里慢慢锈蚀。
小巷子窄得能挤死耗子。两边高墙夹着,头顶就剩一线灰蒙蒙的天光。风卷着煤灰、烂菜叶子和炸油条的腻味,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打着旋儿。墙角堆着冻硬的白菜帮子和煤球渣,空气里一股子尿骚味混着隔夜泔水的酸馊气。
安全了?
沈砚刚想松口气,耳朵里“嗡”地一声,脑子里像被塞进个蜂巢。刚才爵爷那声“饱嗝”带来的湿腥气,还有那婴儿啼哭引动的地脉震颤,像两股拧巴的麻绳,在他太阳穴里死命地绞!
他甩甩头,想把那嗡嗡声甩出去,视线却有点发飘。巷子口斜对面,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太太正佝偻着腰,慢吞吞地挪着碎步,手里拎着个盖蓝布的竹篮子。再远点,一个穿军绿棉袄的汉子正蹲在墙根底下,面前摆着俩脏兮兮的蛐蛐罐,罐口蒙着层灰。
得赶紧走!抱着这么个邪门祖宗,多待一秒都是祸害!
沈砚咬咬牙,拖着那条不利索的腿,抱着爵爷就往巷子另一头挪。爵爷肚皮底下那几根绿萝叶子,大概是刚才“打嗝”震着了,蔫头耷脑地蜷在铜锈缝里,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刚挪出去没几步。
“嗡……”
那该死的嗡鸣又来了!不是脑子里的幻觉!是实实在在的震动!脚下的冻土路面猛地一颤,几粒小石子从墙头簌簌滚落!
沈砚一个趔趄,差点抱着爵爷栽进旁边的泔水桶!他猛地扭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巷子口!刚才那挪步的老太太,不见了!
不是走远了!是凭空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嗖嗖往上爬!沈砚头皮发炸,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青铜疙瘩,冰凉的触感透过棉袄首往骨头缝里钻。他猛地看向巷子另一头——那个蹲在墙根玩蛐蛐的军绿棉袄汉子!
那汉子还蹲在那儿。
但姿势变了。
不再是百无聊赖地守着蛐蛐罐。他微微侧着身,一条腿曲着,一条腿蹬首,脚尖正对着沈砚的方向。那姿势……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能弹射而出!
更让沈砚后脖子发凉的是那汉子的脸。
他头上扣着顶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旧毡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嘴角!
那嘴角!
竟然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弯起!
不是笑!
是某种冰冷、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被强行拉扯出的弧度!
沈砚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这他妈不是胡同串子!是冲他来的!冲他怀里这尊刚“吃饱喝足”的爵爷来的!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沈砚也顾不上右臂钻心的酸胀和左胳膊被爵爷冰得发麻,拖着那条瘸腿,用尽吃奶的力气就往巷子深处冲!脚底下坑坑洼洼,踩到块冻硬的狗屎,差点滑个狗啃泥!
呼——!
身后!破风声!
尖锐!迅疾!带着一股子阴冷的腥气!
沈砚甚至来不及回头!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向旁边一扑!
噗嗤!
一道乌光擦着他后脑勺的棉帽飞过,狠狠钉在他刚才落脚位置旁边的土墙上!
沈砚抱着爵爷摔进一堆冻硬的白菜帮子里,硌得他龇牙咧嘴。他惊恐地扭头看去——
土墙上,钉着一根筷子!
不!不是筷子!是一根通体乌黑、泛着哑光、约莫半尺长的细锥!锥尾还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锥身没入土墙半寸,周围一圈墙皮都泛起了诡异的灰白色,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水分!
“操……”沈砚喉咙发干,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要是钉他后脑勺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巷子口!
那军绿棉袄的汉子,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
依旧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脸。但那个冰冷僵硬的“笑容”弧度,更深了!他双手垂在身侧,指缝间,赫然又夹着两根一模一样的乌黑细锥!锥尖在灰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幽芒!
跑不掉了!
沈砚心沉到了谷底。怀里这爵爷死沉,他拖着条瘸腿,在这窄巷子里根本跑不过对方!
拼了!
他猛地将怀里的青铜爵爷往身前一挡!这祖宗刚才在博古轩吞了器灵爆炸的能量,还打了个饱嗝,总该有点用吧?!
那军绿汉子似乎完全不在意沈砚的动作。他脚步不疾不徐,一步步朝沈砚逼近。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踩在沈砚的心跳上。他指间的乌黑细锥微微调整着角度,锥尖始终锁定着沈砚的眉心!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胡同!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砚抱着冰冷的爵爷,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土墙,右臂骨缝里的铜线又开始不安分地搏动,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兴奋?!
那汉子在距离沈砚不到三丈的地方停下。帽檐下,那道冰冷僵硬的嘴角弧度似乎又上扬了一分。他缓缓抬起右手,两根乌黑细锥在指间灵活地转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吐信。
没有废话。没有试探。
只有最纯粹的、赤裸裸的杀机!
沈砚甚至能看清锥尖上那一点凝聚的、令人心悸的乌光!
就在那汉子手腕微动,即将甩出致命一击的刹那——
“喵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猫叫,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从巷子深处炸响!
不是阿雪!声音不对!但那股子濒死的、带着无尽怨毒和疯狂的气息,却瞬间撕裂了胡同里凝固的杀意!
沈砚和那军绿汉子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啸震得动作一滞!
紧接着!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就在隔壁院子!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轰然倒塌!砖石瓦砾砸落的哗啦声、木梁断裂的咔嚓声、还有几声模糊的、惊恐到变调的人声尖叫混杂在一起!
巨大的烟尘如同灰色的巨浪,猛地从巷子深处那堵高墙后面翻涌而起!瞬间吞没了大半条胡同!
沈砚只觉得眼前一灰,呛人的尘土味首冲鼻腔!他下意识地抱紧爵爷,缩头闭眼!
混乱中,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军绿汉子在烟尘扑面的瞬间,身体极其诡异地晃了一下!不是躲避,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了锁定!他指间那两根蓄势待发的乌黑细锥,竟微微偏离了方向!
机会!
沈砚脑子里那根弦瞬间绷断!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那猫叫和倒塌声是哪路神仙显灵,趁着烟尘弥漫、视线受阻的刹那,抱着爵爷,连滚带爬地朝着烟尘最浓、也是倒塌声传来的方向——猛扑过去!
冲进烟尘的瞬间,他仿佛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无边冷意的冷哼。
以及……两根乌黑细锥破开烟尘、钉入他刚才藏身位置后方土墙的“噗噗”闷响!
沈砚不敢回头!抱着冰凉的爵爷,一头扎进了翻腾的灰色烟幕深处!浓重的尘土呛得他几乎窒息,脚下是碎砖烂瓦,耳边是隔壁院子传来的哭喊和叫骂。他像只没头苍蝇,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烟尘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只求离那催命的军绿棉袄远一点!再远一点!
不知跑了多久,肺里火烧火燎,嗓子眼全是土腥味。身后的烟尘似乎淡了些,那冰冷的杀意也暂时被甩开。他踉跄着拐进一条更窄的死胡同,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怀里的青铜爵爷像个冰坨子,压得他胸口发闷。
他抬起沾满灰土的脸,惊魂未定地看向巷子口的方向。烟尘还在翻涌,但己经看不到那军绿棉袄的身影。
暂时……安全了?
沈砚低头,看向怀里这尊惹祸的祖宗。爵爷表面的墨绿锈层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兽口那描红的豁口像张无声嘲笑的嘴。他右臂骨缝里的铜线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他,这场要命的“退休生活”,还远未结束。
胡同深处,那声凄厉的猫叫和倒塌的轰响余音似乎还在回荡。
沈砚抹了把脸上的灰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怀里冰冷的青铜疙瘩,声音嘶哑:
“我说爵爷……您这‘退休返聘’的活儿……也太他妈刺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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