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油脂的腥臭混着“烧刀子”的辛辣，在潘家园西巷的背风窝窝里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瘴气。沈砚瘫坐在冻土上，破棉袄浸透了粘稠冰冷的黑油，像套了层刚从油矿里捞出来的尸衣。右臂骨缝里那根铜线在油脂的刺激下，如同被泡进强酸的活蛇，先是僵死般沉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近乎痉挛的狂颤！每一次抽搐都带起骨肉分离般的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嘣作响。
虎子比他更惨。半张脸被滚酒燎起了水泡，又被墨油糊了个严实，此刻正蜷在墙角干呕，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眼泪鼻涕混着黑油往下淌，活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灶王爷。
“砚……砚哥……”虎子哑着嗓子，手指哆嗦着指向那口喷完油后死寂的黄铜锅，“那……那泥疙瘩……在……在动！”
沈砚猛地扭头！
锅底豁口处，那块严丝合缝嵌着的黑泥疙瘩，表面正极其缓慢地……鼓起一个微小的凸起！如同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凸起顶端的泥壳“啪”地裂开一道细缝，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带着地底深处铁腥甜味的阴冷气息，如同毒蛇吐信般，猛地从裂缝中钻了出来！
嗡——！
沈砚右臂骨缝里的铜线应声狂震！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痛苦或躁动，而是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吞噬一切的疯狂悸动！仿佛那裂缝中泄露的气息，是它渴求了亿万年的琼浆玉液！
“跑……”沈砚喉咙里挤出这个字，挣扎着想爬起来。腿脚却像灌了铅，被冻土和黑油死死粘住。
晚了！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那泥疙瘩表面的裂缝猛地扩张！如同被无形巨手硬生生撕开！
一道刺目的、幽蓝色的电光！如同挣脱囚笼的毒龙！猛地从裂缝深处迸射而出！
电光只有发丝粗细，却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瞬间击穿了凝固的空气！目标——首指沈砚眉心！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沈砚的血液！他甚至能看清那幽蓝电光前端跳跃的、如同活物般的细小电弧！
躲不开！动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喵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猫啸！不是阿雪！声音更加尖细、更加疯狂！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一道小小的、快如闪电的黑影！从巷口堆放杂物的破筐后面猛地窜出！竟是一只瘦骨嶙峋、浑身脏污的野猫！它后腿蹬在冻硬的土墙上，身体在空中拉成一道绷紧的弓弦！迎着那道致命的幽蓝电光！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过黄油。
幽蓝电光毫无阻滞地穿透了野猫瘦小的身体！
野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皮毛瞬间焦黑碳化！一股浓烈的焦糊肉味混合着皮毛烧焦的恶臭猛地炸开！
但！就是这野猫用身体阻挡的、微不足道的一瞬迟滞！
嗡——！！！
墙角！那盖着破搪瓷盆的爵爷祖宗！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轰鸣！
整个搪瓷盆瞬间被内部爆发的墨绿光芒撑得变形！盆体表面那几道深黑色的裂纹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疯狂地搏动、扩张！刺目的绿光从裂纹中喷薄而出，将整个背风窝窝映照得如同鬼蜮！
噗！噗！噗！噗！噗！
五根！整整五根绿萝须子！如同被高压蒸汽顶出的钢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从搪瓷盆的窟窿眼里暴射而出！须子不再是之前的蔫巴模样，而是膨胀、硬化，表面覆盖上了一层流动的墨绿色金属光泽！顶端更是凝聚出五点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墨绿火星！
五根金属化的须子在空中划出五道死亡的弧线！
三根！如同毒蛇般绞向那道穿透野猫后、去势稍减的幽蓝电光！
另外两根！则带着刺耳的尖啸！首刺黄铜火锅豁口处那块正在疯狂蠕动、试图喷出第二道电光的黑泥疙瘩！
轰——！！！
三根墨绿须子与幽蓝电光狠狠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
墨绿与幽蓝的光芒如同两条纠缠撕咬的毒龙，在虚空中疯狂绞杀、吞噬！光芒碰撞处，空间都仿佛被撕裂出细密的黑色裂纹！一股股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窝窝！
冻土被掀飞！杂物被撕碎！虎子被一股气浪狠狠掀翻，撞在土墙上，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沈砚也被狂暴的气流死死压在墙上，破棉袄被撕开几道口子，冰冷的能量乱流如同刀片般刮过皮肤！他死死瞪着眼睛，看着那湮灭的核心！
墨绿的光芒最终占据了上风！如同贪婪的巨口，硬生生将那道幽蓝电光撕扯、吞噬殆尽！三根须子顶端的墨绿火星猛地暴涨，随即黯淡下去，须子本身也瞬间萎靡、软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量，无力地垂落下来！
而另外两根刺向黑泥疙瘩的须子！
噗嗤！噗嗤！
如同烧红的铁钎捅进烂泥！
两根须子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泥疙瘩表面那道刚刚撕裂的裂缝！
“嗷——！！！”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生灵极致痛苦的恐怖尖啸！猛地从泥疙瘩内部爆发出来！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
那泥疙瘩如同被投入滚油般剧烈地颤抖、膨胀！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幽蓝的电光在裂缝深处疯狂闪烁、挣扎！
轰隆——！！！
泥疙瘩再也承受不住内部狂暴的能量和外部须子的致命穿刺！猛地炸开！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漫天飞溅的、粘稠腥臭的墨黑泥浆！和无数点细碎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金属碎片！
爆炸的冲击波将沈砚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土墙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烟尘弥漫！恶臭冲天！
沈砚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感觉整个背风窝窝如同被陨石砸中，一片狼藉。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烟尘和飞溅的泥点，看向爆炸的中心。
黄铜火锅被炸得歪在一边，豁口处一片狼藉。那块黑泥疙瘩彻底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
墙角，那搪瓷盆歪斜地挂在脸盆架上，盆体遍布裂痕，摇摇欲坠。五根绿萝须子软塌塌地垂着，其中三根顶端焦黑一片，另外两根捅进泥疙瘩的须子更是齐根断裂，断口处流淌着粘稠的、墨绿色的汁液，散发着浓烈的草木焦糊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盆底下，再没有一丝声息传出，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耗尽了它所有的力量。
死寂。
只有寒风卷着烟尘和恶臭，在废墟上呜咽。
沈砚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着想要爬过去看看那盆底下的祖宗。刚一动，右臂骨缝里那根铜线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痛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厥。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珠落盘的脆响。
在爆炸中心那个焦黑的浅坑边缘，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物件，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冻土上。
那是一枚徽章。
圆形。金属质地。边缘打磨得光滑。
徽章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粘稠的墨黑油污，但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其本身的质地——那是一种温润内敛、却又隐隐透着坚韧光泽的暗金色。
油污之下，徽章的主体图案若隐若现。
正是那熟悉的、带着金石韵味的篆刻铭文——
“守正”
而在“守正”二字的右下角，那个更小的、几乎被油污完全覆盖的落款印记——
“沈”
一个铁画银钩、力透徽背的“沈”字！
嗡——！
沈砚右臂骨缝里的铜线，在看清那枚徽章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电流，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共鸣！
“阿……瑶……”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徽章……是林晚的！是昨天在博古轩，她胸前佩戴的那枚“守正”徽章！它怎么会在这里？！从这炸开的泥疙瘩里崩出来？！
难道……难道林晚的失踪……跟这鬼东西有关？！
一股寒意，比刚才的墨油更加刺骨，瞬间席卷了沈砚的全身！
他顾不上右臂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枚躺在污秽中的徽章！
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徽章的刹那——
“轰隆——！！！”
一声远比刚才泥疙瘩爆炸更加恐怖、更加沉闷、仿佛整个大地都在愤怒咆哮的巨响！猛地从潘家园的东头方向传来！
地面剧烈震颤！如同发生了八级地震！
沈砚被震得一个趔趄，手指擦着徽章边缘划过！
他猛地抬头！
只见东边天际！一道粗壮无比、接天连地的墨绿色光柱！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猛地从潘家园的某个位置冲天而起！光柱表面缠绕着无数狂暴的幽蓝电弧，撕裂了阴沉的天幕！
一股浩瀚、古老、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潘家园！
无数惊恐的尖叫、哭喊、建筑倒塌的轰鸣声，如同潮水般从东边涌来！
“星……星渊……”沈砚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两个带着血腥味的字眼。
他认得这气息！这威压！这毁灭一切的暴戾！
是星渊！是西山地底那座被封印的星渊神殿的气息！但它……怎么会出现在潘家园？！
难道……那道光柱的位置……是……
“博古轩！！！”沈砚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昨天林晚就是在博古轩出的事！那枚“守正”徽章也是在那里第一次引发异变！
星渊的力量……被引动了？！
“阿瑶……”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低头，看向地上那枚沾满污秽的“守正”徽章，又看向东边那道撕裂天穹的墨绿光柱！
右臂骨缝里的铜线疯狂地搏动、撕扯，剧痛和某种强烈的召唤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不再犹豫！染血的左手猛地抓起地上那枚冰冷的徽章！也顾不上擦去上面的污秽，死死攥在手心！
徽章入手冰凉刺骨，但那股温润坚韧的暗金质地却透过污秽传递过来。
“虎子！”沈砚挣扎着爬起，对着墙角昏迷的虎子吼了一嗓子，“醒醒！出大事了！”
他踉跄着，拖着那条被黑油浸透、沉重如同灌铅的跛腿，攥紧那枚“守正”徽章，朝着东边那道毁灭光柱的方向，一头扎进了弥漫的烟尘和刺骨的寒风之中！
身后，墙角那歪斜的搪瓷盆，在狂风中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碎裂！盆体碎片散落一地，露出底下那尊布满墨绿裂纹、死寂无声的青铜爵爷。
爵口那描红的“腊肠”豁口处，一滴粘稠的、墨绿色的液体，如同凝固的血泪，缓缓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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