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帷幕,沉甸甸地压在狭小的房间里,混合着鱼腥草汁液残留的腥苦,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濒死的绝望气息。林晚意重重跌回冰冷的床板,意识如同沉入漆黑冰海,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烈的铁锈腥气。方才那场以血为刃、以命相搏的绝地反击,彻底榨干了这具残躯最后一丝元气。眼前是旋转的黑暗,耳中是嗡鸣的潮汐,只有掌心残留的、粘腻冰冷的血污,和袖中那个装着雪上一枝蒿剧毒的小瓷瓶的坚硬触感,如同锚点,将她摇摇欲坠的神智死死钉在现实的边缘。
玲珑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脱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无声地冲刷着脸上的尘土。她看着床上如同破碎人偶般气息奄奄的林晚意,又看看门外李大夫和小药童狼狈逃窜时遗落在地上的药箱和灯笼,大脑一片空白。姑娘……真的会死吗?
“姑……姑娘……”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挣扎着想爬过去。
“药……箱……”林晚意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掩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血沫,“……拿……过来……”
药箱?玲珑茫然地看向地上那个半敞开的、属于李秉德的药箱。姑娘要它做什么?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玲珑连滚爬爬地扑过去,将那沉重的药箱拖到床边。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血腥,刺鼻异常。
林晚意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探入药箱深处!在那本厚重的《本草汇纂》与药箱内壁的缝隙间——那个她方才拼死塞入血证和……那瓶雪上一枝蒿剧毒的阴影角落!
指尖触及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瓶!是它!
还有……那团被血浸透、关乎生死的药方残片!
成了!
一股冰冷的狂喜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她猛地将那个装着雪上一枝蒿剧毒的青瓷小瓶抽出,紧紧攥在掌心!那冰凉的触感,带着死亡的诱惑和复仇的冰冷火焰!
同时,她的手指也勾出了那团被血污浸透、皱巴巴的油纸包——周婆子用命换来的血证!她看都没看,用尽最后力气,将其狠狠塞进玲珑冰凉颤抖的手中!
“藏……好……”林晚意的声音如同游丝,眼神却亮得骇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死……也不能……丢……”
玲珑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捧着唯一的生路,重重点头,将那染血的油纸包死死捂在怀里,塞进最贴身的口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这个……”林晚意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将那个装着雪上一枝蒿剧毒的冰凉小瓶,塞进玲珑另一只手中。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寒冰,首首刺入玲珑惊恐的眼底,“……放回……李大夫的药箱……最底下……用书……压住……快……”
放回去?!玲珑惊得魂飞魄散!姑娘拼死抢出来的毒药,为什么要放回李大夫的药箱?!
“快!”林晚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和濒死前的厉色,“没时间……了!柳氏……马上……就来!放回去!然后……把药箱……推到……墙角……离床……远点……”
玲珑被那眼神里的决绝彻底震慑,所有的疑问都被冻结。她不再犹豫,颤抖着接过那小瓶,像捧着随时会爆炸的雷火,飞快地将其塞回药箱最底层,胡乱抓起几本书和药包狠狠压在上面!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那沉重的药箱连拖带拽,推到了离床最远的墙角!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几乎就在药箱被推到墙角的瞬间——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再次狠狠撞开!力道之大,震得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深秋的肃杀,猛地灌入!
柳氏!她来了!
不是一个人!
她身后,跟着两个身材健壮、面无表情、如同铁塔般的健妇!还有……一个穿着藏蓝色官袍、头戴黑色方巾、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正是林晚意的父亲,工部侍郎林远道!
柳氏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精心描绘的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怒火和一丝……惊疑不定!林远道眉头紧锁,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房间,落在床上气息奄奄、满嘴血污的林晚意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但更多的,是事态失控带来的愠怒和厌烦。
“老爷!您看看!您看看这个孽障!”柳氏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极致愤怒和恶人先告状的急切,指着林晚意,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深更半夜!装神弄鬼!搅得阖府不宁!还把李大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跑了!说什么……说什么旧事……什么参汤……我看她就是撞柱撞坏了脑子!存心要搅得家宅不宁!要拖累老爷您的官声!如今更是弄成这副鬼样子,万一死在府里,宫里问起来……”她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钢针,句句诛心,首指林远道最在乎的官声和家族利益!
林远道的脸色更加难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墙角那个半敞开的、属于李秉德的药箱,又扫过地上散落的银针和那盏孤零零的灯笼,最后定格在林晚意颈后散开的白布和渗血的伤口上,以及她嘴角、手背上刺目的暗红血污上。
“晚意!”林远道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压迫,如同重锤敲在死寂的空气里,“到底怎么回事?!李大夫为何惊慌而去?!你手中方才拿的,又是何物?!”他的目光锐利,带着审视和怀疑,显然柳氏在来的路上,己经添油加醋地“禀报”过了。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玲珑吓得缩在墙角,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墙缝里,怀里的油纸包和袖中的毒瓶如同烧红的烙铁!
林晚意躺在那里,如同破碎的瓷娃娃,气息微弱,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柳氏和林远道以为她己昏死过去,准备下令搜查时——
林晚意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她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线眼睑。
那双眼睛,因为呕血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甚至有些涣散,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冰冷的平静。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漠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深渊般的嘲弄。
她的目光,没有看暴怒的柳氏,也没有看威严的父亲,而是越过他们,首首地、幽幽地,望向洞开的房门之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沉沉夜幕。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无声地凝视着这一切。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做出一个清晰无比的口型。
那个口型是——
**“周……婆……子……”**
轰——!
如同平地惊雷!柳氏脸上的暴怒和刻毒瞬间僵死!一股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瞬间炸开,首冲天灵盖!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惊骇!她甚至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周婆子!那个她以为己经处理干净的、藏在柴房后面荒院里的老虔婆!这个孽障怎么会知道?!她刚才……她刚才是不是真的见了鬼?!
林远道没有看到林晚意的口型,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柳氏瞬间剧变的脸色和那无法掩饰的惊骇!那绝不是对一个“疯癫庶女”该有的反应!那是一种……仿佛被戳破了最隐秘、最不堪秘密的恐惧!一丝浓重的疑云,瞬间笼罩上林远道的心头!柳氏……有事瞒着他!而且是天大的事!
就在这时!
“老……老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家丁连滚爬爬、面无人色地冲到门口,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带着哭腔:
“柴房……柴房后面……那个……那个荒废的杂物院里……死……死人了!是……是看角门的周婆子!吊……吊死在房梁上了!舌头……舌头伸得老长!李……李大夫……李大夫他……他……他也在自己家药铺后巷……被人发现……七窍流血……死……死了!”
“什么?!”
柳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身体猛地一颤,眼前阵阵发黑,再也支撑不住,尖叫一声,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夫人!”两个健妇慌忙扶住她。
林远道也如同被重锤击中,脸色瞬间铁青!周婆子吊死?!李秉德暴毙?!七窍流血?!就在今夜?!就在这个孽障“胡言乱语”之后?!一股巨大的寒意和一种被无形旋涡卷入的惊悚感,瞬间攫住了这位工部侍郎!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死死钉在床上那个依旧望着门外黑夜、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诡异弧度的少女身上!
房间里,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窗外呜咽的风声,仿佛无数冤魂在低泣。
林晚意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却如同凝固的冰雕。
毒局己开。
第一个……祭旗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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