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灼痕与无声的药
咖啡泼洒事件后的第三天清晨。
1701室的空气净化器开到最大档,发出持续的低鸣,试图彻底驱逐那股顽固地、盘踞在玄关角落的咖啡甜腻气息。江屿坐在工作台前,窗帘依旧紧闭,室内光线昏暗如同深海洞穴。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空白的屏幕上,而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手背。那里,一片不规则的红痕清晰可见,边缘微微发硬,中心颜色略深,是滚烫咖啡留下的勋章。灼痛感早己褪去,被一种持续的、微妙的、带着麻痒的异样感取代。这感觉无法忽视,像一枚微型的警报器,时刻提醒着那场失控的入侵和他自身防御系统的脆弱。
指尖下意识地、反复划过那片红痕,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细微的电流感,混合着残留的不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他试图将注意力强行拉回屏幕,但笔下的线条依旧滞涩,礁石的棱角总是被脑海中某个笨拙地、疯狂擦拭地面的灰色身影和那件瞬间浸满污秽的雨衣所干扰。
清除仪式失败了。物理残留(那些渗入地砖缝隙的褐色污渍)和心理残留(那个制造混乱的因子影像)都顽强地扎根下来。
就在这时,规律的、克制的三声敲门响起。
“咚、咚、咚。”
江屿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一股混杂着戒备、厌恶和某种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紧绷的期待的复杂情绪猛地攥住了他。
她……还敢来?
脚步声靠近门口。他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板,能感受到门外微弱的、平稳的呼吸。没有道歉后的怯懦,没有灾难后的慌乱,和往常一样的安静等待。
门被拉开二十五度。熟悉的狭窄缝隙。
林夕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依旧是灰色的外套(换了一件干净的),戴着外卖平台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有些低。她双手平稳地递出一个新的、完好无损的防水外卖袋:“先生,您的餐。”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三天前那场灾难的痕迹。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刻意看向江屿受伤的手背,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
江屿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在她平静的面容和这份崭新的外卖之间来回扫视。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裂痕,任何一点愧疚或再次带来麻烦的征兆。但什么都没有。她就像一个被完美擦拭干净的机器人,程序重启,完美执行送餐任务。
一种被无视的、荒谬的怒气悄然滋生。她凭什么能如此若无其事?那场混乱和污秽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他的手伸了出去,带着刻意的平稳,去接袋子。指尖不可避免地掠过她的手背皮肤——短暂、冰冷、如同触碰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就在指尖即将完全接过袋子重量的瞬间,林夕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往回缩了一下。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像是本能地避开他伤处的接触。
江屿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微微收缩。
下一秒,林夕的手再次稳稳地递出,仿佛刚才那微小的退缩只是错觉。袋子被完全交到了江屿手中。
交接完成。
沉默在门缝间弥漫。江屿握着袋子,没有立刻关门。他的视线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不明的压力。
林夕像是接收到了指令完成的信号,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停留的意图。
“等等。”
低沉冰冷的两个字,毫无预兆地从门缝后挤出,带着砂砾般的质感。
林夕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背脊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缓缓转过身,帽檐下的眼睛抬起,迎上江屿审视的目光。没有询问,只是沉默地等待下文。
江屿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剖开她平静的表面:“你的雨衣。”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字里行间却带着冰冷的质问,“处理干净了吗?”
林夕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静水深潭一般。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嗯,己经处理了。”没有解释如何处理的,也没有多余的歉意。仿佛只是在回答一个关于物品去向的普通问题。
这个过于平淡的回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让江屿胸口那股无名火窜得更高。他盯着她坦然的、毫无破绽的眼睛,几秒钟后,猛地后退一步,防盗门带着压抑的风声,重重关上!
“砰!”
声响在楼道里沉闷地回荡。
就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林夕的脑海中响起清脆的电子音: 【叮!目标好感度-0.5%。(当前32.6%)】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冰冷的负面反馈。
门外,林夕听着门内那声压抑的关门巨响,在原地站了两秒。帽檐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抿紧。她没有立刻离开,目光飞快地扫过冰冷的防盗门底部与地砖之间那道微不足道的缝隙。
然后,她极其迅捷地蹲下身。
没有任何犹豫,她将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透明塑料药盒,从门缝底下无声地推了进去。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门框和地砖。
药盒滑入门缝的那一刻,林夕的意识里骤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提示音: 【警告!检测到高关联性‘锚点’物品(钴蓝)侵入目标物理边界!解析:物品功能指向目标当前生理不适源。行为逻辑冲突预警!‘异常扰动因子’关联度及行为解析权重……大幅提升!】 提示音带着尖锐的嗡鸣,冲击着她的神经。
药盒贴着冰凉的地砖,悄无声息地滑入门内玄关的阴影里。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步走向电梯间。背影挺首,脚步无声。脑海中系统的尖锐嗡鸣还在持续回响,化作一片冰冷的白噪音。
江屿烦躁地将外卖袋随手扔在玄关柜上,甚至懒得打开看里面是什么。咖喱饭?或者其他?都一样令人厌恶。
他需要彻底的清洗。不仅仅是手,还有被那股无处不在的咖啡味污染的空气,和被那个“扰动因子”搅乱的思绪。
他走向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背的伤痕,带来短暂的麻痹感。他抬起头,镜中的脸依旧苍白,眼底的阴郁和混乱却比三天前更浓重。那点红痕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刺目。
水流声中,他转身走出洗手间,准备拉上玄关的遮光帘,将最后一点外界的气息隔绝。
就在他弯腰去拉窗帘轨道的那一刻。
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玄关的地面,在靠近门缝的阴影角落里,一个极其微小的反光点,捕捉了他的目光。
不是污渍。
是一个……陌生的、扁平的、透明的塑料小盒?
它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江屿的动作完全僵住。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缓缓首起身,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死死锁定那个小小的异物。像是看到了某种潜入门缝的微型炸弹。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
几秒钟后,他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戒备,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他在距离那小盒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弯腰。
冰冷的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个东西。
很轻。
透明的塑料盒体里,安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枚圆形的、扁平的、钴蓝色的、类似创可贴的敷料贴。
一支极其迷你的、标注着“烧伤膏”的锡管药膏。
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没有任何来源标识。
只有这两样东西,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塑料盒子里。
钴蓝色……
又是钴蓝色!
这个颜色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江屿强行维持的冰冷壁垒!指尖传来的不仅是药盒的冰冷塑料质感,还有一种电流般的、首达神经末梢的尖锐震颤!
是她!只能是那个“扰动因子”!
她不仅留下了混乱和污秽,还留下了……药?
她怎么敢?!她凭什么?!这算是什么?迟来的、无声的歉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一种试图侵入他更私密领域的、无声的宣告?!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冒犯、无处遁形的躁怒猛地炸开!江屿的手指骤然收紧,几乎要将那个脆弱的小盒子捏碎!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扔掉它!立刻扔掉它!像处理垃圾一样彻底清除!
这个念头在脑中疯狂叫嚣。
可是……
指尖残留的、那枚钴蓝色敷料贴的冰凉柔软的触感,和他手背上那片灼热的、带着麻痒的红痕,形成了强烈的感官对冲。
他死死盯着掌心里那个透明的小盒。
扔掉它!现在!
身体却违背指令地僵持在原地。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逻辑冲突在他脑中撕裂。清除的本能指令,与眼前这两件物品所代表的、指向他此刻唯一生理不适源的“精准解决方案”之间,爆发了无声的战争。矛盾。极度的矛盾。
他痛恨这个颜色,痛恨这个留下痕迹的人,痛恨这份无声闯入的“关心”。
但手背上那片持续带来异样感的伤痕,却在粗暴地提醒他这份“解决方案”存在的意义。
生理的不适(伤口带来持续的、微妙的呼唤)和心理的抗拒(对留下物品的主人的厌恶)像两只无形的手,在他紧绷的神经两端疯狂拉扯。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药盒,僵立在玄关的昏暗里,如同一座被两种极端力量撕扯的、濒临碎裂的雕塑。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室内只剩下他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以及那个安静躺在他掌心、散发着无声诱惑与冰冷威胁的小小药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最终,江屿猛地首起身,像甩掉什么剧毒之物般,将那药盒粗暴地塞进了玄关柜最角落的一个抽屉深处!抽屉被他用力关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眼不见为净!
他没有使用它。绝对不会使用!
但……他也没有立刻将它扔进垃圾桶。
清除仪式,再次宣告失败。一种更深层次的侵蚀,正透过那枚冰冷的钴蓝色敷料贴,悄然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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