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整个佛塔顶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看疯子一样,聚焦在陆远身上。
毒?开什么玩笑!
了凡大师乃是横练功夫臻入化境的高手,寻常刀剑都难伤其身,什么毒能让他死得如此惨烈?
更何况,墙上那两个深达三寸的掌印,又作何解释?
难道也是毒药自己印上去的?
“一派胡言!”
一声清冷的斥责打破了沉寂。
秦红拂凤目含煞,盯着陆远,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愤怒。
“陆大人,我敬你破过几桩奇案,但术业有专攻。”
“此地‘诡力’残存之狂暴,是我生平仅见,绝非凡俗手段可以解释。”
“你所谓的‘毒’,可能解释墙上这两个掌印吗?可能解释了凡大师一身筋骨尽断,肌肉撕裂的惨状吗?”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头,也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裴度紧锁的眉头也显示出他的不认同,他请陆远来,是让他用奇思妙想来破案,不是来听他在这里信口开河的。
然而,面对秦红拂的质问,陆远只是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
“秦大人,你只看到了你想看到的‘诡力’,却忽略了最基本的东西。”
他举起那张包着黑色粉末的白纸。
“请问,你口中那位一击毙命的至阳至刚的异人,为何要在杀人之后,还小心翼翼地在了凡大师的指甲缝里,留下这么点东西?”
“是为了炫耀他下毒的本事,还是他手脚不干净?”
秦红拂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的感知,全部集中在了那股宏大而狂暴的“诡力”上,对于这种凡人眼中的“微末之物”,她本能地忽略了。
陆远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至于墙上的掌印……”
他的目光扫过那两个触目惊心的印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谁告诉你,这掌印是凶手留下的?”
他走到墙边,伸出自己的手掌比对了一下。
“尺寸、形状,都与了凡大师自己的手掌,极为相似。”
王大锤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头儿,你的意思是……了凡大师自己打的自己?”
“不。”
陆远摇头。
“不是他自己打的,而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转身,面向所有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窗外的风声。
“有一种毒,能侵入人的中枢神经,让全身的肌肉在瞬间进入最极限的收缩和痉挛状态。”
“你们看到的肌肉撕裂,不是被外力拧断的,而是被他自己失控的肌肉力量活活拉断的!”
“你们看到的骨骼折断,不是被外力打碎的,而是被他自己痉挛的肌肉硬生生挤碎的!”
“至于这两个掌印……”
陆远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冰冷的墙壁,发出“笃笃”的声响。
“不过是他在毒发身亡前,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撞击墙壁时,留下的最后痕迹罢了。”
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原本神佛显灵、异人作案的诡异场景,被陆远用几句冰冷的话语,瞬间还原成了一幅无比凄惨、无比痛苦的人体自毁图景。
那恐怖的“金刚怒目”,不再是神佛的惩戒,而是一个凡人在生命最后一刻,最绝望的挣扎。
裴度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那些僧侣更是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
格物科。
虽然刚刚成立,但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科室”,己经初具雏形。
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还有陆远亲手画图、让工匠打造的简易酒精灯和玻璃试管。
此刻,陆远正小心翼翼地将那点黑色粉末倒入一个盛着清水的试管中。
王大锤在一旁,笨拙地扇着风,控制着酒精灯的火苗。
“头儿,这玩意儿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当然。”
陆远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试管中的变化。
那黑色粉末在水中并未完全溶解,而是悬浮着,将清水染成了一片浑浊的淡褐色。
他拿起另一根细长的玻璃棒,轻轻搅拌,然后用蒸馏法,将水分与其中的杂质一点点分离。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
秦红拂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
她抱着剑,靠在门框上,神情复杂地看着里面那个忙碌的背影。
她想走,骄傲让她不愿承认自己的判断失误。
但她又走不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像钩子一样,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脚。
她想亲眼看看,这个男人,究竟要如何用这些瓶瓶罐罐,来证明他那套惊世骇俗的理论。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经过反复的溶解、过滤、蒸馏……
最终,试管底部,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结晶体。
陆远长出了一口气,将试管放在架子上冷却。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门外秦红拂探究的目光。
“秦大人,有兴趣过来见证一下‘科学’的力量吗?”
秦红拂俏脸一红,冷哼一声,却还是迈步走了进来。
陆远没再理她,而是转身对王大锤说:“去,弄只耗子来,要活的。”
很快,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灰毛耗子被提了过来,在笼中“吱吱”乱叫,惊恐不安。
陆远用镊子夹起一粒比米粒还小的结晶体,溶于水中,然后用一根蘸了毒水的草杆,轻轻伸进了耗子笼里。
那耗子大概是饿了,毫不犹豫地凑上去,舔舐了几下。
下一刻,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耗子就像是被雷电劈中,全身的毛猛地炸开,身体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幅度弓起,西肢疯狂地抽搐,发出了凄厉无比的尖叫。
它的身体在笼子里疯狂地乱撞,每一次撞击都发出“砰砰”的闷响。
不过几息之间,它的抽搐达到了顶点,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整个过程,快到令人窒息。
王大锤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扇子都掉在了地上。
秦红拂那张万年冰山般的脸上,也终于有了震惊的神情。
她看到的,不是一只耗子的死亡。
而是了凡大师死亡过程的……微缩重演。
“此毒,名为‘黑刹陀罗’。”
陆远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死寂。
“源自西域一种极其罕见的毒花,无色无味,只需微量,便可让体型庞大的牛马瞬间毙命。它的作用原理,就是我之前说的,极限摧毁生物的神经,引发不可逆的全身肌肉痉挛。”
“现在,秦大人还觉得,了凡大师的死,是‘诡力’所为吗?”
秦红拂看着那只死状凄惨的耗子,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事实,胜于雄辩。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动摇。
难道那些她能亲身感知到的“诡力”,都只是假象?还是说……真相,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裴度派来的人,也全程目睹了这一幕,早己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回去复命了。
不久之后,裴度的命令传来。
案件调查,由陆远全权主导,斩诡司朱雀使秦红拂,必须无条件配合。
一个全新的合作模式,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正式开启。
佛塔顶层。
陆远和秦红拂再次站在这里。
这一次,气氛完全不同了。
“虽然我承认你是对的,”秦红拂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几分高傲,多了几分复杂,“但这并不能解释一切。凶手作案时,此地的确爆发了强烈的‘诡力’波动,那股气息,我不会感知错。”
陆远点点头,这倒是在他意料之中。
“或许,‘诡力’和‘下毒’,并非对立,而是……一种组合手段。”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中形成。
“我们分头行动,用各自的方式,看看能找到什么。”
秦红拂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她缓缓闭上双眼,白皙修长的手指掐出一个奇异的法诀。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向西周扩散开去。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眉头紧蹙。
“盗走舍利的那个人,身上沾染了两种气息。”
“一种,是属于皇室的‘龙气’,虽然很淡,但绝不会错。”
“另一种,是此地常年累积的‘香火气’。”
她给出了结论。
“凶手,一定是一位经常出入皇宫,并且也时常来慈恩寺拜祭的……贵人。”
这是一个宏观的、指向身份的侧写。
而在另一边,陆远则蹲在地上,用放大镜仔细检查着地面上那些被打碎的金丝楠木龛的碎片。
他的思路,完全不同。
“‘黑刹陀-罗’这种毒物,产自西域大漠深处,产量极低,价比黄金。能弄到它,并且知道如何使用它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这条线索指向的,同样是那些能够接触到西域奇珍异宝的皇亲国戚,或是手眼通天的豪商巨贾。”
两种截然不同的调查方式。
一个依靠玄之又玄的“气息感知”。
一个依靠脚踏实地的“物证追踪”。
此刻,却如同两把巨大的钳子,从两个不同的方向,缓缓地、精准地,朝着同一个躲在暗处的幕后黑手,收紧了过去。
陆远与秦红拂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丝隐秘的战意。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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