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下午,阳光从老旧楼道的铁栏杆间倾泻下来,在斑驳水泥地上留下整齐的影子。像记忆的刻痕。
我抱着两盒便当,推开位于顶楼的访谈办公室门,看到他依旧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一只手抠着牛仔裤的线缝,另一只手握着冷掉的茶。
他姓徐,十九岁,心理资料表上写着:“家庭冲突后流浪一年,疑似轻度社交回避障碍。”
“中午没吃?”
他抬头看我,眼神像是用砂纸磨过的玻璃,又脆又钝。
“吃不下。”他说。
“那你陪我吃一点吧。”我把便当放在他面前,“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他没有动。
我也不逼他。只是坐下,自己拆开餐盒,一口一口慢慢吃。
这是一种沉默中的陪伴,是我从妹妹身上学来的方式。不是干预,不是说教,只是——在。
五分钟后,他终于拿起筷子,很小声地说:
“……这个蛋还挺好吃的。”
我笑了,“是我妹妹教我煮的,她喜欢把蛋煮七分钟,蛋黄才不会干。”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有妹妹?”
“有。现在正在为自己的人生努力画画。”
他没有接话,但动作明显柔软了一些。
我没有再问他过去,也没有提“你怎么了”这种容易让人戒备的问题。我们只是一起吃饭,一起坐着,像两个普通人一样——
不需要互相解读,也不需要立即成为彼此的依靠。
第二次见面,他主动问我:“你以前也是做这种事的吗?就是……陪别人聊天。”
“曾经不是。”
“那你为什么现在做这个?”
我盯着杯子里慢慢溶解的茶包,想了一会儿,回答他:
“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在很难熬的时候,是我陪着她熬过来的。后来我就想,如果我能陪她,就能陪更多人。”
他低下头,手指在桌面上画着什么。
“你很了不起。”
“我不了不起。”我轻声说,“我只是记得我不是靠‘救她’而活,而是靠‘陪她一起活’。”
他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听懂了。
这天回家的时候,妹妹正坐在地板上装订画册。
“今天探访怎么样?”她问。
“遇到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像你,也不像你。”我坐下来帮她把散开的书页一页页按好,“他说我了不起。”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是。”我望着她,“但如果他说的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我存在过’,那我想,我的确曾是某种重要的存在。”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整理书页,脸上挂着安静的笑。
那一刻我明白——
曾经我以为“爱一个人”是让对方好起来,现在我才知道,有时候,你在一个人最不好的时候没有离开,这本身,就是意义。
夜里她坐在阳台画画,我拿着手机看见徐发来的第一条信息:
“谢谢你今天没有问我过去的事。”
我回:
“你不想说的,不需要谁来替你拆开。”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
“你说你妹妹在画画,她是不是己经不需要你了?”
我盯着这句话好久,才慢慢打下一行字:
“她不需要我像从前那样守着她了,但她知道我还在。”
然后我加了一句:
“这就够了。”
妹妹回到客厅,拉了拉我衣角。
“哥哥,我刚才画了一幅你在工作的时候的样子。”
“哦?”我好奇地转过头。
“画得不太像。”她低声说,“因为我不是在看着你画的,是在心里回忆你以前陪着我时的样子。”
我怔住。
她把画递给我——一幅素描,画中一个男人坐在楼道尽头,膝盖上放着一个便当盒,身旁坐着一个低头的少年,两人中间留着一个空位。
那个空位,没有任何物体,却像是世界上最有分量的存在。
“那是‘谁都可以坐下的位置’。”她说。
我点点头。
“那你呢?”我轻声问,“你现在,还需要我坐在那里吗?”
她笑了,眼神柔软,“我不坐在那里了,但我希望别人能坐。”
“你是说……”
“你用你陪我活下来的方法,去陪别的人活下去。”
“所以你画的不是我?”
“我画的是你留下的位置。”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没有太用力,只是确认——
我们都在长成彼此不曾预想的样子,但每一次成长,都不是背离,而是——
让彼此存在得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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