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珪踏着暮色匆匆穿过庭院，青石板上急促的脚步声惊起几只栖 在檐角的寒鸦。
他抬手整理官帽时，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在灯笼微 光下忽明忽暗，额角细密的汗珠洇湿了官服领口。
甫至府邸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 将面上忧色尽数敛去， 这才抬手叩响铜兽门环。
" 朱大人到 ——" 门房高声通传的声音尚在回廊盘旋，我己瞥见他 跨过门槛的身影。
朱珪深躬行礼时，腰间玉带碰在青砖上发出清 脆的响声： " 殿下深夜召见， 臣惶恐。 " 他虽竭力维持镇定， 但垂 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捻着朝珠的动作， 到底泄露了三分心绪。
我抬手示意他落座， 紫檀圈椅与青砖地面摩擦出短促的吱呀声。 侍从奉茶的脚步声渐远后， 雕花木门在静夜里 " 咔嗒 " 一声阖紧， 烛火被风带得忽地一跳， 在朱珪紧绷的面庞投下摇曳的阴影。
" 此事须得避人耳目。 " 我将茶盏往案几中央推了半寸， 青瓷底托 磕在黄花梨木上的脆响令他肩背骤然挺首。 " 皇阿玛己准设立 ' 中央情报局 ' 。 "
话音未落， 朱珪执盏的手便悬 在半空， 碧色茶汤在盏中泛起细微涟漪。他缓缓搁下茶盏的动作 极轻， 仿佛那薄胎瓷器中盛着的是千斤重担： " 臣斗胆， 这 ' 中情 局 ' 所司何职？ "
我自袖中取出鎏金铜匣，机括弹开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黄 绫诏书展开时，朱珪的瞳孔随着烛火跳动骤然收缩 —— 诏书末端 鲜红的 " 制诰之宝 " 印鉴如一滴凝固的血。 " 沙俄窥伺北疆，英吉利 战舰游弋南海， 倭寇屡犯闽浙。 " 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朱砂标记， 在辽东与台湾两处重重一叩， " 中情局要做的， 便是让这些红点 永远停在纸面上。 "
朱珪的喉结上下滚动， 拇指无意识着诏书边沿的织金云纹： " 如此机要， 皇上属意何人执掌？ " 他问得谨慎， 目光却死死盯着 诏书上 " 特命朱珪 " 西个蝇头小楷，宣纸边缘己被他攥出细密褶皱。
" 明日此时， 你便该在文华殿东庑房接印了。 " 我看着他猛然抬起 的脸， 眼角细纹里盛满惊愕， 不由轻笑出声， " 怎么？朱大人当 年在云南清查盐税时的雷霆手段， 莫非都随着澜沧江水淌尽了？ "
" 殿下！ " 朱珪霍然起身，腰间鱼袋撞在案几上叮当作响， " 此职干 系社稷安危， 臣一介书生 . . . . . . "
" 正因事关社稷， 才需得 ' 书生 ' 。 " 我截断他的话头， 指尖点向诏 书中 " 忠正廉明 " 西字， " 去岁查办两淮盐引案，满朝文武唯有你敢 将证据首呈御前。 这份胆识， 恰是中情局最需的脊梁。 "
朱珪缓缓落座， 官袍下摆扫过青砖带起细微尘埃。 他闭目片刻， 再睁眼时眸中己燃起两簇幽火： " 若蒙圣恩， 臣当效诸葛武侯 ' 鞠 躬尽瘁 ' 。 只是这中情局 . . . . . . " 他忽然压低嗓音， " 当真只为防范外 敌？ " 烛芯 " 噼啪 " 爆响， 将他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我执起银剪修剪灯 花， 看着跃动的火苗低声道： " 和珅前日又纳了第十三房妾室， 听说聘礼里混着暹罗进贡的象牙屏风。 "
朱珪倒抽冷气的声音被刻意压成一声轻咳。他手指在膝头急促敲 击两下， 这是他在大理寺复审重案时的习惯： " 臣听闻那屏风本 该在养心殿库房。 "
" 所以中情局还要多备几副镣铐。 " 我将密折推至他面前， 羊皮封 套上暗红的火漆宛如凝血， " 这是三年来各地弹劾和珅的密奏， 可惜每次查证时证人都成了运河浮尸。 "
朱珪展开密折的手指微微发颤， 纸页翻动间隐约可见 " 侵吞河工 银两 "" 私贩官盐 " 等字迹。当他看到 " 乾隆西十八年云南铜矿案 " 时， 突然将密折重重合上： " 当年铜矿账簿离奇焚毁， 原是中堂大人 的手笔？ "
" 所以中情局需要新的账簿。 " 我自博古架上取下一方黑漆木匣， 启盖时陈年墨香扑面而来， " 这是扬州盐商暗中记录的流水， 用 波斯商人贩来的隐形药水写成。 "
朱珪接过木匣时， 指尖在 " 岁入八百万两 " 的字样上停留良久， 突 然轻笑出声： " 原来殿下在此处等着臣。 "
他抬眸时， 眼底锐利如 出鞘的匕首， " 只是这刀刃若要见血， 须得先磨三年。 "
" 本宫等的就是你这句 ' 三年 ' 。 " 我自案底暗格取出鎏金铜钥， " 西 华门外有处荒废的织造局， 地窖里存着万历年间锦衣卫的刑具 —— 当然， 现在是中情局的档案库了。 "
更漏声遥遥传来，朱珪起身告退时，官袍下摆己沾满夜露。他行 至门边忽又转身， 望着檐角将落的残月低语： " 殿下可知， 今夜 之后， 臣便再不能安心入眠了。 "
" 本宫的枕边也永远搁着把匕首。 " 我抚过案上黄绫诏书冰凉的缎 面， " 但总得有人来做这守夜人， 不是吗？ "
他最后行礼时，官帽上的珊瑚顶珠在月光下泛起血色光泽。
待脚 步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我推开雕花木窗，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恍惚看见无数暗流正在这晨曦未至的时分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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