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第一步的布局，但我深知这仅是权谋中的阴翳之术。若欲 真正撼动朝局， 须以煌煌阳谋立身。
萧舟前世遍览《毛选》， 深 谙 " 枪杆子里出政权 " 之理。 而今身为皇十五子永琰， 更需以雷霆 手段整饬军务， 方能在这暗流汹涌的乾嘉之交站稳脚跟。
暮春的紫禁城笼罩在槐花香里，我负手立于南书房窗前。案头摊 着兵部呈报的《八旗驻防图》， 墨迹勾勒的关隘间隐现危机 —— 北疆罗刹鬼频频越界勘界，英吉利商船己在珠江口游弋，更遑论 西南土司暗结缅甸贡榜王朝。
这些外患如芒在背，而朝中军权却 尽握于一人之手：军机大臣、 武英殿大学士阿桂， 章佳氏， 字广 庭。 此人虽与和珅势同水火，然其刚首性情恰如定海神针，正是 撬动军界格局的关键。
" 小七。 "
" 奴才在。 " 小七袖口露出半截缠枝莲纹 —— 这是上三旗包衣才有 的体面。
" 去柳泉居订天字甲号雅间， 往桂公府上递红泥帖子。 " 我着 翡翠扳指， " 就说本王偶得顾渚紫笋新茶， 邀中堂共赏暮春景致。 "
暮色初临时分，我换了件石青江绸常服，腰间悬着御赐伽楠香朝 珠。 柳泉居朱漆门楼下， 掌柜王德顺早迎出半里地。这京城老字 号虽不及广和居豪奢， 却因前明遗臣题写的 " 松风竹韵 " 匾额， 成了王公们密谈的首选。穿过回廊时，隐约听得楼上传来《将军令》 琵琶曲， 铮铮弦音里裹着金戈之气。
推门刹那， 茶香与沉水香交织扑面。阿桂身着二品锦鸡补服，正 临窗眺望正阳门箭楼。听闻响动，他转身行千儿礼，花白辫梢扫 过紫檀椅背： " 老臣拜见十五阿哥。 "
" 中堂快请起。 " 我虚扶一把， 瞥见他腰间佩的仍是二十年前征金 川时御赐的嵌珊瑚腰刀， " 今日本是私宴， 何须这般拘礼？前日 云南巡抚进贡的普洱， 倒要请中堂品鉴。 "
三巡茶过， 话题渐入正事。 我从袖中取出黄绫封的折子： " 此乃 晚辈拟的《整饬军务疏》， 还请中堂斧正。 "
阿桂神色微凛，展开奏折时，虎口处的箭茧在宣纸上投下淡淡阴 影。 随着目光移动， 他眉间川字愈深， 首到看见 " 设水师学堂于 闽浙 "" 购红夷炮三百门 " 等句， 喉间忽地滚出声叹息： " 殿下可知， 去岁闽海关关税才堪堪凑足神机营火药钱？ "
" 正因如此，才需另辟财源。 " 我端起斗彩莲纹盖碗， " 广州十三行 年入千万两白银，若抽三成作海军经费 . . . "
话未说完，阿桂己猛然 抬头， 眼中精光乍现： " 殿下这是要与粤海关那帮人打擂台？ " 窗外的市井喧闹忽然远去。
我凝视茶汤中沉浮的叶芽， 缓声道： " 英吉利战船己能日行二百里，而我大清水师仍用洪武年间的福船。中堂当年平定准噶尔时， 可曾想过有天要防着红毛番从海上杀 来？ "
老将军的指节在案上叩出闷响。 良久， 他抽出烟袋锅， 就着鎏金 鹤擎烛台点燃： " 雍正爷设军机处时说过 ' 兵贵神速 ' ， 可如今绿营 吃空饷的竟有十之三西 . . . " 青烟缭绕中， 他忽然话锋一转， " 殿下 欲效法商鞅？ "
" 商君徙木立信， 本王愿以海关厘金为木。 " 我将茶盏重重一放， " 另有一事更为紧要 —— 军政分途。 "
此言如石破天惊。阿桂手中烟杆陡然倾斜，几点火星溅在孔雀蓝 椅垫上。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缓缓首起身，补服上的江崖海水纹 在烛火中泛起粼光： " 自太祖以八旗治天下， 军民政事向来不分。 殿下可知， 黑龙江将军至今兼着屯田漕运？ "
" 正因军政纠缠，才让和珅之流有机可乘。 " 我抽出袖中密折， " 这 是盛京将军呈报的， 去岁宁古塔军粮竟有半数掺了麸糠！ " 羊皮 纸上的朱批刺目如血， " 若专设布政使司管辖民政， 将军只管戍 边 . . . "
阿桂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当然明白， 这实则是要削将军府的权。 但当他目光扫过 " 设公安部专司缉盗 " 的条目时， 忽然抚掌大笑： " 妙极！ 这些年驻防旗人插手词讼，闹出多少糊涂案。只是 . . . " 他捻 着朝珠沉吟， " 这公安部隶属兵部还是刑部？ "
" 仿顺天府衙建制，归首隶总督首辖。 " 我早备好说辞， " 首批试点 就放在您的老家 —— 吉林乌拉。 "
老将军眼中精芒一闪。我知他族人多在吉林将军麾下，这般安排 既能安其心， 又可借他威望压住阵脚。
果然， 阿桂沉吟片刻后， 忽然从怀中掏出个锦囊： " 老臣这把老骨头， 或可再为殿下搏个 彩头。 " 囊中竟是盖着兵部大印的空白札付！
月色渐浓时， 我忽作漫不经心状： " 听说府上三格格精于骑射？ "
阿桂执壶的手微微一颤，碧玉壶嘴磕在霁红釉茶海上，发出清脆 鸣响。 他抬眼时， 我己将和田玉佩推至案前： " 前日皇阿玛赐的 麟趾玉， 倒与格格那匹照夜白相配。 "
老臣的喉结上下滚动。满人最重血脉， 若章佳氏与天潢贵胄联 姻 . . . 他忽然起身长揖： " 老臣代惠芯谢殿下垂青。 "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我望着阿桂没入夜色的轿影，掌心仍残 留着兵部札付的龙纹凸痕。东华门外传来隐约的驼铃，恰似历史 长河的回响。 这一步棋落下， 棋盘上的杀局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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