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的春雪总带着股铁锈味。 白宫椭圆形书房内， 杰佛逊总 统将羽毛笔尖在墨水瓶里蘸了又蘸， 晕开的墨迹洇透了《禁运 法案》 草案上的 " 大不列颠 " 字样。 壁炉台上的镀金座钟 " 咔嗒 " 响 着， 钟摆投下的阴影正扫过地球仪上大西洋的位置。
" 总统先生， 梅耶先生到了。 "
秘书话音未落， 镶铜橡木门己被 推开。 梅耶 · 罗斯柴尔德裹挟着雪松香风踏入室内， 貂皮大氅领 口别着枚六芒星胸针， 折射的光斑落在地毯的秃鹰纹章上， 仿 佛猛禽被刺瞎了眼。
" 希望我没打扰您欣赏雪景。 "
梅耶摘下鹿皮手套， 露出指间三 枚祖母绿戒指， 其中一枚内侧还沾着田纳西红土的碎屑。他径 自走向陈列架， 指尖抚过易洛魁联盟赠予白宫的贝壳项链， " 上 个月在费城， 有位印第安老妪抱着这种贝壳珠串投河 —— 听说 她儿子被剥头皮时， 嘴里还含着同样的珠子。 "
杰佛逊笔尖一顿， 墨水在 " 维护国家尊严 " 处滴成黑斑：
" 罗斯柴 尔德先生是来替原住民讨公道的？ "
" 我是来替总统先生数金币的。 "
梅耶从鳄鱼皮公文包抽出羊皮 卷， 矿产图上未干的印泥蹭在《独立宣言》复制框上， " 大清皇 子签署的银矿股份分配协议 —— 足够在五大湖再造十座费城。 "
他忽然压低嗓音， " 当然， 前提是欧洲的饿狼别来分食。 "
窗外传来马车急刹的嘶鸣， 抗议人群的怒吼穿透双层玻璃：
" 绞 死英国佬！ 为切萨皮克号报仇！ "
梅耶的镜片闪过冷光， 如同刀 锋出鞘：
" 三天前 ' 豹号 ' 的炮弹轰开美国国门时， 伦敦交易所的 棉花期货涨了十五个百分点。 "
总统猛地起身， 椅腿在地板刮出刺耳声响。 壁炉火光将他摇晃 的影子投在墙面的西部拓荒图上， 那些代表殖民者前进的红色 箭头， 此刻像极了密西西比河岸未干的血迹。
" 这是今早从波士顿港送来的。 "
杰佛逊抓起桌角染血的星条旗 碎片， 织物纤维里还嵌着 " 切萨皮克号 " 的橡木碎屑， " 皇家海军 当着我的领海， 射杀我的子民 ——"
" 然后纽约银行的股票就缩水了两成。 "
梅耶用银质拆信刀挑起 旗布， 仿佛在称量浸血的重量， " 拿破仑在里斯本港口堆满火药 桶， 沙皇的雪橇队正往阿拉斯加运大炮。 "
他忽然贴近总统耳 畔， 雪茄气息混着希伯来语的低喃， " 而您还在用鹅毛笔和绅士 决斗。 "
寒风撞得窗棂嗡嗡震颤， 梅耶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总统。他展开 《禁运法案》草稿， 金丝眼镜链垂在 " 禁止与交战国贸易 " 的条 款上方， 如同绞索悬吊的绳结：
" 停止向欧洲运输一粒棉花， 让 伦敦的纺织厂变成停尸房。 至于大清的舰队 . . . . . . "
他叩了叩案头青玉雕成的镇纸龙， " 会在太平洋替您拦住所有挂着欧洲旗的商 船。 "
杰佛逊的指节捏得发白， 视线掠过墙面的华盛顿肖像。 建国之 父的油彩龟裂处， 恰似横贯北美大陆的密苏里河裂谷。
" 永璇殿下托我献上真正的国礼。 "
梅耶突然抖开卷轴， 黄铜轴 承发出蒸汽阀般的嘶鸣。 鎏金丝绸上， 瑷珲铁路的路线如黑龙 盘踞西伯利亚， 每处枢纽站都标着罗斯柴尔德银行的六芒星标 记， " 等铁轨铺到白令海峡， 美国西海岸的货轮就能首接开进大 清的银库。 "
暮色透过彩绘玻璃泼进来， 将总统的银发染成血橙色。他望向 书柜里的《联邦党人文集》， 亚当斯批注的 " 自由需利剑守护 " 字迹正在昏暗中模糊。
" 我需要议会通过法案的时间。 "
杰佛逊扯松绸缎领结， 喉结滚 动如困兽挣扎， " 新英格兰的船东们会把我的画像挂在绞架上。 "
梅耶的鳄鱼皮鞋跟碾过地板上抗议传单， 印着 " 要面包不要战争 " 的铅字在羊皮底纹中粉碎：
" 费城铸币厂熔了三十尊自由女神 像来铸鹰洋 —— 您猜熔炉里最先化的是火炬还是法典？ "
突如其来的汽笛声撕裂暮色， 总统掀开天鹅绒窗帘。 波托马克 河上， 满载棉花的 " 哥伦比亚号 " 货轮正升起黑烟， 船尾的星条 旗被风吹得缠住桅杆， 宛如受困的苍白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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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大雪封港时， 《禁运法案》 的墨迹在国会山穹顶下干 涸。 梅耶站在财政部长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看着宾夕法尼亚大 道的商铺接连摘下招牌。 雪片落在他的貂皮领口， 与田纳西银 矿车溅起的骨灰同样轻盈。
" 这是纽约海关的统计。 "
秘书捧着羊皮账本的手在发抖， " 上季 度出口额 . . . . . . 不足去年的两成。 "
梅耶用镶钻钢笔在 "2200 万美元 " 处画圈， 墨水顺着纸纹渗成绞 索形状：
" 告诉里士满的种植园主， 他们的奴隶很快就能改行挖 矿了。 "
他忽然轻笑， " 毕竟死人不会要求工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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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冰裂纹梅瓶里， 新折的绿萼梅沾了辽东的雪粒。 我盯 着军机处密报上的数字， 美国港口萧索的盛景在字里行间浮现： 倾覆的捕鲸船桅杆刺破结冰的海面， 失业水手在码头焚烧 英王画像， 灰烬飘落在结满冰凌的自由钟上。
" 万岁爷， 八阿哥的八百里加急。 "
李玉跪呈嵌螺钿的紫檀匣。 展开密信时， 田纳西的红土碎屑簌簌落在《禁运法案》抄本 上， 永璇的字迹力透纸背：
"...... 费城交易所己用禁运令做空英 债， 罗斯柴尔德家族注资三百万龙元收购波士顿船坞 . . . . . . "
暖阁地龙烧得太旺， 我的明黄常服后背己洇出汗渍。 推开槛 窗， 寒风卷着冰碴扑在脸上， 恍惚看见大西洋彼岸的失业工匠 正将孩子推进炼钢炉 —— 就像那年首隶旱灾， 灾民易子而食的 炊烟。
" 把田纳西银矿的账目单独立册。 "
我突然开口， 惊得鎏金自鸣 钟里的报时鸟探出头来， " 告诉工部， 瑷珲铁路每根枕木 . . . . . . "
他 喉间哽了哽， 案头镇纸龙的眼睛正映出密报上的 "50% 失业率 " ， " 都要多刷三遍桐油。 "
暮色渐沉时， 我独自走向奉先殿。 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烛火中明 灭， 康熙爷亲题的 " 海晏河清 " 匾额下， 供着郑和下西洋的罗 盘。 我伸手触碰铜制司南， 指尖沾的却是密报上的墨迹 —— 那 数字像诅咒爬满经纬线： 美利坚的对外贸易额从 1.08 亿龙元骤 降到 2200 万。 。 。
殿外忽起狂风， 席卷着辽东的雪与田纳西的灰， 在蟠龙柱间呜 咽如泣。 我望着永乐大钟的裂缝， 忽然读懂纪晓岚临终词里 " 荒 冢新鬼泣 " 的寒意 —— 这海晏河清的盛世， 原是用大西洋两岸的 骸骨垫的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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