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长官邸的铜制枝形吊灯将暖光泼洒在波斯地毯上, 玻璃窗 外的特拉华河泛着铁灰色波纹, 几艘蒸汽船的烟囱正将暮色搅 成浑汤。
永璇着青花瓷酒盏边缘, 瞧着对面梅耶 · 罗斯柴尔 德用银质小刀慢条斯理切雪茄的模样 —— 那双手戴着三枚宝石 戒指, 在烛火下闪得活像华尔街交易所的报价牌。
" 叮 " 的一声, 杨芳将佩刀解下拍在橡木桌上, 镶珊瑚的刀鞘震 得冰裂纹瓷盘嗡嗡作响:
" 梅老板这雪茄切得比绣娘穿针还仔 细, 莫不是算着每刀值几块鹰洋? "
梅耶的灰眼睛从金丝镜框上方瞟过来, 刀刃 " 唰 " 地削下截茄 帽:
" 杨将军在古巴砍甘蔗的刀法, 不也讲究个寸寸金汁不浪 费? "
他将雪茄凑近烛火缓缓转动, 烟草香混着威士忌的酒气在 席间漫开, " 听说哈瓦那糖厂上月多榨了三百吨 ——"
" 够喂饱半个欧洲的咖啡杯。 "
永璇笑着截断话头, 指尖在田纳 西矿产图上一叩, " 但比起地下埋的银脉, 甘蔗终究是甜腻的小 生意。 "
羊皮卷在桌面上铺展时发出沙响, 梅耶的镜片映出朱砂标记的 矿脉走向, 喉结随着吞咽酒液上下滑动:
" 皇帝陛下的朱批比预 期快了半月。 "
他忽然用生硬的官话念了句《论语》, "' 见利思 义 ' , 不愧是儒门天子。 "
" 义字当头, 利字开道。 "
永璇从袖中抽出嵌螺钿的紫檀匣, 契 约上未干的印泥蹭在梅耶袖口, 像团凝固的血渍, " 关外有句老 话, 雪地里赶鹿 —— 蹄印追到开春就是金矿。 "
杨芳拎起酒壶给三人斟满, 琥珀色酒液泼湿了地图上的密西西 比河:
" 首说罢, 要老杨的舰队在海上怎么折腾? "
他拇指抹过 刀柄的鲨鱼皮纹, " 横竖加海舰队新装的三十六门阿姆斯特朗 炮, 还没见过真血。 "
暖光在永璇的鎏金护甲上流淌, 他蘸着酒水在桌面画了条弧 线:
" 拿破仑在欧陆的胃口比饕餮还大, 西班牙王室上月刚典当 了两座银矿换军火。 "
水痕从大西洋延伸到英吉利海峡, " 若让 美利坚的棉花小麦继续往欧洲运 . . . . . . "
" 新大陆的农夫就要代替旧贵族数金币了。 "
梅耶吐出烟圈, 灰 雾里浮出他嘴角的讥诮, " 罗斯柴尔德家族在法兰克福的仓库, 如今堆满普鲁士的借据 —— 皇帝陛下这招 ' 以止养战 ' , 倒比我们 犹太人的算盘更精妙。 "
窗外忽地传来汽笛长鸣, 永璇的护甲轻轻敲打窗棂:
" 听闻杰佛 逊总统的书桌上, 摆着幅未完成的北美铁路网草图? "
他转身时 辫梢银坠扫过地图上的落基山脉, " 大清的火药厂可以白送三成 股份, 换他的火车头永远缺根轴承。 "
杨芳突然哈哈大笑, 震得杯盘叮当:
" 妙啊! 等美利坚的港口看 不见一条泰西商船, 咱们再往汤里撒把胡椒面 ——"
他伸出布满 老茧的手掌做了个合围手势, " 让华盛顿那帮乡巴佬守着金山啃 玉米饼! "
梅耶的雪茄停在半空, 烟灰簌簌落在田纳西的位置:
" 皇帝陛下 既要掐灭美利坚的命脉, 又舍不得银矿的红利 . . . . . . "
他忽然改用 希伯来语嘀咕了句什么, 转瞬又换上商人特有的甜蜜腔调, " 好 在贪婪是最牢靠的锁链。 "
永璇的瞳孔微微一缩。十年前他随舰队赴欧, 曾在阿姆斯特丹 地牢见过类似的镣铐 —— 那些锁住黑奴的铁环内侧, 都刻着罗 斯柴尔德家族的六芒星徽记。
" 锁链锈了, 就用血来润。 "
他推开北冰洋海图, 冰层标记下藏 着朱笔勾勒的瑷珲铁路, " 沙皇的哥萨克骑兵可不管什么契约精 神, 他们靴底沾的黑龙江雪 . . . . . . "
指尖划过伯力城的位置, " 比梅 老板金库里的卢布还冷。 "
暖炉里的炭火 " 噼啪 " 爆响, 梅耶掏出怀表瞥了眼表盖内的迷你 肖像 —— 那是他夭折的长女, 金发上永远别着朵褪色绢花:
" 十 年前我在伦敦码头捡到个中国漆盒, 里头有首小诗。 "
他忽然曼 声吟诵, "' 千金散尽舟楫在, 明月犹照汉家旗 ' . . . . . . "
杨芳的酒杯顿在唇边, 永璇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满室寂静 中, 河对岸自由钟的残响隐隐传来。
" 好诗。 "
永璇终于开口, 喉间像含着辽东的冻柿子, " 可惜写诗 的人坟头草己丈高。 "
他甩出张泛黄的《费城公报》, 头版画着 印第安酋长被缚在蒸汽船烟囱上的讽刺漫画, " 这世道容不下诗 人, 只认账本。 "
梅耶的镜片蒙上雾气, 指尖抚过报纸边缘的油墨:
" 当年摩西分 红海, 也没指望水分开后还能复原。 "
他忽然扯松丝绸领结, 露 出颈间褪色的集中营编号刺青, " 所以犹太人只信流动的金子, 不信凝固的慈悲。 "
杨芳 " 啧 " 地撕下鸡腿肉, 油光糊在髭须上:
" 要老子说, 海上的 事简单 ——"
他抓起胡椒罐往大西洋位置猛撒, " 商船队形比候 鸟还规矩, 抢了头雁自然乱阵脚。 "
永璇却望向梅耶怀表链上摇晃的六芒星:
" 听说费城交易所最近 在传, 西班牙国债的担保品是菲律宾的翡翠矿? "
" 八阿哥的消息比华尔街的鸽子还快。 "
梅耶笑着将雪茄按灭在 烟灰缸, 玛瑙底座刻着剥头皮赏金的广告词, " 不过真正值钱的 是谣言本身 —— 等马德里的债券跌到废纸价, 阁下在婆罗洲的 橡胶园 . . . . . . "
" 就能用麻袋装金比索了。 "
永璇击掌大笑, 金镶玉扳指撞出清 响, " 所以说梅老板是点石成金的摩西, 我们不过是跟着分红海 的俗人。 "
杨芳突然起身推开雕花窗, 咸腥河风卷着雪片扑进来。远处造 船厂的熔铁炉正喷溅星火, 恍如地府熔岩溅落人间。
" 这雪里带着硫磺味。 "
他深吸一口气, 仿佛嗅到哈瓦那海战的 硝烟, " 等开春航道解冻, 加海舰队会教欧洲人认认 ' 海晏河清 ' 西个字怎么写。 "
梅耶掏出金笔在契约补充条款上签花体字, 笔尖刮纸声像毒蛇 吐信:
" 杰佛逊总统那边 . . . . . . "
他故意拖长尾音, 笔杆上的祖母绿 映着永璇的朝珠, " 还是老规矩, 罗斯柴尔德家族最擅长把勒索 信写成情书。 "
永璇弹指将印有皇家邮戳的火漆封笺推过去:
" 记得用总统先生 最爱的蒙特雷雪茄纸, 他上回为这个夸阁下 ' 比法国情人更体贴 ' 。 "
忽又压低嗓音, " 田纳西的银矿车 . . . . . . "
" 会准时轧过印第安坟场。 "
梅耶的镜片闪过冷光, " 就像当年埃 及的运尸船, 总能把木乃伊变成上等肥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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