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京郊演武场上， 秋风裹挟着塞北的寒意呼啸而过，卷起 漫天黄沙， 将苍穹染成一片混沌。
演武场依山而建， 西周旌旗猎 猎， 绣着龙纹的明黄帷幔在风中翻飞，与远处层林尽染的枫叶遥 相呼应。
高台之上， 乾隆帝身着石青色团龙常服，端坐于蟠龙金 漆御座中，手中把玩着一串伽南香佛珠，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绛紫、孔雀蓝的补服在沙尘中若隐若现，仿 佛一片肃穆的深海。
我立于演武场中央的黄土夯台之上，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喉间 似被塞入一团棉絮。今日这场演武，表面是西洋奇技与祖宗旧法 的较量， 实则关乎国运兴衰。风沙扑打在脸上，刺痛感让我愈发 清醒 —— 若不能一举震慑朝中守旧势力，维新大计必将胎死腹中。
场东侧， 福康安身披银鳞锁子甲，手中紧攥一杆鎏金火铳，铳身 上錾刻的云雷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身后百名亲兵列成方阵， 火绳枪斜指苍穹，枪口缠绕的引线如毒蛇吐信。
场西侧，拉瓦锡 与瓦特并肩而立，前者手持一柄乌木托燧发枪，枪管上铜制准星 寒芒闪烁； 后者身旁矗立的蒸汽机庞然如巨兽， 铸铁外壳上凝结 着昨夜秋露， 齿轮啮合处隐约可见青烟缭绕。
" 列位臣工！ "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穿透风沙，在演武场上空炸响， " 自英吉利使团来朝， 西洋火器之利己非秘闻。 然朝中仍有迂腐之辈， 妄言 ' 祖宗之法不可变 ' 。 " 言及此处， 我刻意瞥向西阿哥与 十二阿哥， 二人蟒袍下的拳头己然攥得发白， " 今日便请诸公亲 睹 —— 若仍固守旧器，我大清铁骑，来日必成西洋火炮下的齑粉！ "
转身望向福康安时， 我刻意抬高下颌： " 福大人， 请吧。 "
福康安腮边肌肉微微抽动，猛地举起火铳。亲兵们齐刷刷单膝跪 地， 将火绳引燃。刹那间， 百道火光撕裂黄沙， 震耳欲聋的轰鸣 惊起远处栖鸦。 待硝烟散尽， 但见弹丸最远不过飞出西十余丈， 多数竟陷在沙地中， 溅起团团尘雾。
" 呵， 这便是八旗精锐？ " 十二阿哥的嗤笑随风飘来， " 怕是连蒙古 马贼的弓箭都不如！ "
群臣顿时骚动， 几名红顶子老臣摇头叹息， 户部尚书那彦成甚至以袖掩鼻，仿佛受不得这呛人硫磺味。福康 安额角青筋暴起， 鎏金火铳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指节己然发白。
我抬手示意， 小七立即捧来一柄修长火枪。乌木枪托上烙着皇家 造办处的双龙印， 燧石机括却分明是欧罗巴样式。
" 此乃英吉利 皇家近卫军制式燧发枪。 " 我拇指轻扣扳机， 燧石擦出火星的瞬 间， 枪管猛然后坐。铅弹破空之声尖锐如哨，六十丈外的柏木靶 心应声炸裂， 木屑纷飞如雪。
" 福大人以为 ——" 我慢条斯理吹散枪口青烟， " 若两军阵前相遇， 孰胜孰败？ "
福康安喉结滚动，铠甲鳞片碰撞出细碎清响。良久，他单膝跪地， 嗓音沙哑如吞炭： " 臣 . . . 臣愧对圣上。 " 猩红盔缨垂落沙地， 宛如 一滩凝固的鲜血。
我转身走向拉瓦锡， 法兰西化学家灰蓝眼眸中跳动着狂热火光。 他手中新式火枪通体漆黑， 枪管竟比寻常燧发枪长出半尺有余。
" 此枪膛线经过改良， 配以硝化棉火药。 " 他生硬的官话带着巴黎 口音， 指尖轻抚枪身上镌刻的法兰西鸢尾花纹， " 射程可达一里， 精度提升三成。 "
群臣尚未从震惊中回神，拉瓦锡己举枪瞄准。远处山麓的松木靶 子不过脸盆大小，却见枪口火光乍现，松脂燃烧的焦香随风飘来。 待侍从策马取回靶牌，众人倒吸凉气 —— 弹孔赫然穿透三寸厚木 板， 边缘焦黑如被雷殛。
" 若三万新军尽配此枪 ——" 我踱至福康安身侧，靴尖轻点他膝前 黄沙， " 福大人觉得， 准噶尔叛军能撑几日？ "
镶黄旗都统浑身剧震， 额头重重叩地： " 臣愚钝！ 臣愿率麾下儿 郎， 首批换装新械！ "
高台之上， 乾隆手中佛珠忽地一顿。我捕捉到帝王嘴角转瞬即逝 的笑意，当即示意瓦特启动蒸汽机。苏格兰工程师拉动铸铁阀门， 气缸内顿时迸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嘶吼。黑烟冲天而起， 曲轴带动 飞轮疯狂旋转，连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工部侍郎鄂尔泰踉跄后退， 顶戴上的蓝宝石剧烈摇晃： " 这 . . . 这铁怪物莫非通了地脉？ "
" 此机一日可抵百名工匠劳作。 " 我拔高嗓音压下轰鸣， " 若用于造 船， 三月可成艨艟巨舰；若用于织造， 江南十万织户难敌千台机 器！ "
风沙渐息，夕阳将蒸汽机的影子拉得老长，宛如一头匍匐的饕餮。 乾隆缓缓起身， 佛珠撞击声清脆如磬： " 众卿可还有异议？ "
死寂中， 西阿哥嘴唇翕动欲言， 却被十二阿哥死死拽住衣袖。
军 机大臣阿桂率先跪拜： " 皇上圣明！ 老臣恳请速开机械局！ " 霎时 间， 山呼海啸般的 " 万岁 " 声震得枫叶簌簌而落。
" 着和硕睿亲王永琰总理军机处， 维新诸事， 如朕亲临！ " 乾隆声 若洪钟， 明黄袍袖迎风鼓荡， " 抗命者 ——" 帝王目光扫过两位皇 子， 语气陡然森冷， " 斩立决！ "
我俯首接旨时，瞥见西阿哥蟒袍下摆己被攥出裂帛之声。权力的 浪潮在血脉中奔涌，这一刻，我仿佛听见历史车轮碾碎朽木的脆 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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