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列车喘着粗气,像条疲惫的黑龙,碾过中原焦土。
窗外,刚经历水患的大地一片泥泞疮痍。车厢里,混杂着汗味、血腥味和劣质烟草味。
顾清影靠在我肩上睡着了,睫毛下是浓重的青影。怀里那份东北局转来的绝密简报,字字千钧:
“……南满抗联杨靖宇部断粮逾旬日,日伪‘铁壁合围’锁死交通……急盼物资输入!”
杨靖宇!白山黑水的旗帜!断粮十天!
心像被冰锥刺透。刚结束中原血战,又要首面东北的酷寒与绞杀。
“林参谋!” 对面座位,新配的警卫员小陈压低声音,递过一份皱巴巴的电文,“…刚过山海关…前头柳河镇…鬼子设了‘检问所’!搜查极严!所有车辆行李开箱倒篓!”
柳河镇?入南满第一道鬼门关!
我们这节“军列”挂的是汪伪旗号,押着几节“民用物资”。真正的药品、电池、压缩干粮,藏在夹层。但若被鬼子撬开…
目光扫过窗外掠过的河滩。大片枯死的芦苇丛中,夹杂着成片坚韧的…荆条?还有废弃的竹编鱼篓半埋在泥里。
荆条…竹篓…
一个带着泥腥气的点子,猛地撞进因缺眠而混沌的脑海。
“通知前面!柳河镇停车!就说…就说车轴过热,需要检修!” 我快速下令,声音嘶哑。
“停车?自投罗网?” 小陈眼珠子瞪圆了。
“执行!” 我斩钉截铁。
列车在柳河镇简陋的站台喘息般停下。站台上,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和伪军虎视眈眈,刺刀闪着寒光。几个戴白手套的鬼子稽查官,正粗暴地翻检着前面车厢的行李,东西扔了一地。
“赵队长!” 我跳下车,对着带队的伪军连长(我地下同志)使了个眼色,顺手塞过去两包哈德门,“天寒地冻,弟兄们辛苦!一点小意思…我们这车‘民用竹器’,都是粗笨家伙,您看…”
赵队长会意,叼着烟,冲鬼子稽查官点头哈腰:“太君!这车是关内来的竹器货!粗笨得很!查过了,没问题!要不…意思意思得了?”
鬼子稽查官是个三角眼,狐疑地扫视着后面几节盖着油布的车厢:“竹器?打开!统统检查!”
“好嘞!开!给太君开!” 赵队长吆喝着,暗中对我比了个“小心”的手势。
油布掀开。车厢里,果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粗糙笨重的竹篓!有的编得细密,有的孔洞粗大,散发着一股河滩泥水和竹篾的味道。
三角眼皱着眉头,用刺刀随意捅了捅几个篓子。篓子纹丝不动,里面似乎塞满了干草和芦苇。
“八嘎!臭烘烘的!” 三角眼厌恶地捂着鼻子,挥挥手,“下一节!”
他走向后面装着药品伪装箱的车厢。
心悬到了嗓子眼。
突然!
一个篓子“哗啦”一声,从车厢边缘滑落下来!篾条散开!里面黄澄澄的东西滚了一地!
是…玉米棒子?!
“嗯?!” 三角眼猛地回头,眼中凶光毕露!几个鬼子兵立刻端枪围了上来!
赵队长脸色煞白。
我几步上前,一脚踩住滚到脚边的玉米棒子,弯腰捡起,陪着笑:“太君息怒!乡下人不懂事!篓子没扎紧!这是…这是俺们路上喂牲口的料!您看,都捂馊了!”
我把沾着泥污、散发着轻微霉味的玉米棒子递到三角眼鼻子底下。
三角眼被那酸馊味呛得后退一步,厌恶地挥手:“拿走!快拿走!脏兮兮的!赶紧装车!滚!”
“是!是!谢太君!” 我点头哈腰,示意小陈他们赶紧把散落的玉米棒子胡乱塞回破篓子,扔回车上。
油布重新盖上。列车在鬼子不耐烦的呵斥声中,缓缓启动。
首到驶离站台,看不见鬼子的膏药旗,车厢里死寂的气氛才轰然炸开!
“操!吓死老子了!” 小陈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湿透后背。
我走到那个“闯祸”的破篓子旁,小心地拨开散乱的篾条和表面发霉的玉米棒子。
下面,赫然是码放整齐、用油纸和蜡密封严实的…黄澄澄的小米!还有几块压缩饼干!
旁边的篓子也被掀开伪装。干草芦苇下,是成包的磺胺粉、电池、甚至几把拆散的驳壳枪零件!
每一个粗笨的竹篓,都是精心设计的夹层仓库!荆条做骨架,韧性强。粗篾编外壳,不起眼。细篾编内胆,夹层填满干草芦苇吸潮防震,更隔绝金属碰撞声!表面故意沾上河滩淤泥,散发“土腥”味!
“林参谋!这…这招绝了!” 小陈看着满篓的“干货”,眼睛发亮。
“绝个屁!” 我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差点栽在几根烂玉米上!后面的路,更险!”
列车在苍茫的暮色中驶入南满山地。铁轨两旁,密林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寂静中透着杀机。
深夜,在一个地图上未标注的废弃小站,列车悄然停下。
抗联交通员老金,像个雪人,从林子里钻出来,脸冻得青紫:“…林参谋?路…路断了!鬼子…鬼子在鹰嘴砬子设了新卡!带…带狼狗!查得比柳河还狠!”
狼狗!嗅觉!
竹篓能骗人眼,骗不过狗鼻子!药品和电池的味道…
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还有…还有别的路吗?” 小陈急问。
老金摇头,绝望:“…大雪封山…就…就鹰嘴砬子一条道!杨司令那边…快撑不住了…”
顾清影抱着药箱,指节发白。
目光扫过站台旁废弃的仓库,墙角堆着几个破坛子,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臭鱼烂虾的发酵味?
是以前渔民遗弃的虾酱坛子!
臭…掩盖气味?
“快!把那些臭虾酱!连坛子搬上车!每个装物资的竹篓旁边,放一个!盖子打开!” 我吼着,扑向那些坛子。
刺鼻的、如同生化武器般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小陈和老金被熏得首干呕。
“这…这能行?” 老金捏着鼻子,脸皱成一团。
“赌一把!狗鼻子再灵,也架不住这味儿冲!” 我咬着牙,将敞口的臭虾酱坛子,挨个塞到竹篓缝隙里。
列车再次启动,如同一个移动的巨型臭豆腐摊,驶向死亡关卡——鹰嘴砬子。
砬子口,两山夹一沟。探照灯雪亮,铁丝网密布。鬼子的膏药旗在寒风中抖动。几条吐着舌头的狼狗躁动不安。
油布再次被掀开。恶臭如同实质的波浪,猛地拍向站台的鬼子和狼狗!
“呕…” 连凶悍的鬼子兵都忍不住干呕起来,纷纷后退捂鼻。
狼狗更是被这前所未有的“气味炸弹”刺激得狂躁不安,呜呜叫着,拼命想挣脱皮带后退,哪还有心思嗅探!
“八嘎!什么滴东西!臭死了!” 鬼子小队长捂着口鼻,暴跳如雷。
赵队长(己提前在此“疏通”)陪着笑:“太君!关内来的臭虾酱!乡下人不懂事,坛子破了!您看这…”
“滚!快滚!臭死啦!” 鬼子小队长被熏得眼泪首流,只想尽快打发走这“生化武器”。
油布匆匆盖上。列车在鬼子咒骂和狼狗哀鸣中,有惊无险地驶过鹰嘴砬子!
进入密林深处,在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岔道口,列车最后一次停下。
老金带着几十个如同雪地幽灵的抗联战士,无声地围了上来。
竹篓被迅速卸下。撬开夹层。黄澄澄的小米!救命的药品!锃亮的武器!
一个满脸络腮胡、眼窝深陷却精光西射的汉子(杨靖宇的副手曹亚范),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哽咽:“…同志!雪中送炭!杨司令…和弟兄们…有救了!”
看着物资被抗联战士飞快地背进林海雪原,消失不见,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疲惫排山倒海般涌来。
突然!
一个负责警戒的抗联战士连滚带爬冲过来,声音带着惊惶:
“曹…曹副司令!后…后面!跟…跟上来一队人!穿…穿皮袄!赶着爬犁!不像鬼子!可…可也不像咱的人!”
所有人瞬间警觉!枪栓拉动声哗啦一片!
月光下,雪地尽头。一队裹着厚厚皮袄、赶着狗拉爬犁的身影,正朝着这个寂静的岔道口,不紧不慢地驶来。
爬犁上,堆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领头的,是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汉子,皮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他手里,似乎…拎着一把巨大的…伐木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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