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沙丘时,驼铃骤响。
“沙匪!”攥紧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喉间沙砾般的低喊被风卷得破碎。公主猛地勒住骆驼,短刀己滑入掌心,刀柄上的羊脂膏痕迹还未干透——三日前替他涂药时,指尖蹭上的余温似乎还在。
沙脊线浮起幽绿光点,不是磷火,是沙匪面罩上的猫眼石在反光。五十步外,三十骑黑马踏沙而来,弯刀在暮色中划出冷月般的弧。头领用刀尖挑起染血的旗帜,正是三日前被狼群撕咬的商队徽记。
“成弧形!”他拔刀的动作惊起沙雾,刀刃在公主眼前划出半透明的光带,“护住粮水!”骆驼群在喝令中踏响沙浪,她却在混乱中瞥见他袖底露出的银铃——与她靴筒里那枚成对的“长庚”,此刻正随着呼吸轻晃。
沙匪的第一波箭雨来得极快。他旋身用刀背拍向她骆驼的臀侧,坐骑吃痛前冲的瞬间,羽箭擦着她发辫钉进沙丘。她反手甩出短刀,刀刃在月光下划出银弧,精准切断头狼旗的旗杆——旗帜坠落时,露出沙匪首领脸上的刀疤,形如骆驼掌印。
“是断掌!”手下的惊呼里混着恐惧。公主却在刀疤首领扯掉面罩时,看清他耳后褪色的刺青——那是三年前被剿的马贼余孽,专劫和亲队伍,手段狠辣到将活人嵌进沙壁做成路标。
断掌的弯刀劈开沙雾时,她己扣住袖中三枚沙刃。他的刀尖几乎同时递出,两柄刀刃在半空相撞,溅出的火星引燃了骆驼背上的麻布袋——里面装的不是粮食,是晒干的艾草。
“闭眼!”他的低喝混着艾草燃烧的噼啪声。公主本能侧头,却见他袖底突然甩出两把细沙,精准撒向沙匪坐骑的眼睛。黑马人立而起的嘶鸣中,她扬手将沙刃掷向断掌咽喉,却在刀刃即将及喉时,被他用刀柄磕偏三寸——本该致命的一击,只在断掌脸颊划出血痕。
沙匪的第二波攻势从两侧包抄。她的短刀与他的刀光交叠成网,却在转身时被沙坑绊倒。他的手臂几乎是瞬间环住她腰腹,借势滚进沙丘凹陷处,刀刃在上方舞成光盾,将飞来的弯刀尽数挡下。她嗅到他身上混着的艾草味,比篝火更浓,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是她前日塞在他鞍袋里的糖块,此刻正随着剧烈的动作碎成粉末。
“往左滚!”他的膝盖顶在她后腰,两人在沙中滚出半丈远。方才的位置突然炸开,是沙匪埋的响沙雷。她的鼻尖蹭过他下颌,胡茬扫过皮肤时,听见他闷哼一声——左肩甲被炸开的碎石划开,渗出的血滴在她手背上,比狼血更烫。
断掌的怒吼穿透烟雾:“抓活的!那个瞎子的脑袋值五十车黄金!”
公主的指尖扣住他腰带上的暗扣。他的刀柄却在此时抵住她咽喉,掌心的茧子擦过她锁骨,声音压得极低,混着沙粒的粗粝:“别动。”
沙雾散开的刹那,断掌的弯刀己架在他脖颈。二十名沙匪的刀尖同时对准他们,猫眼石在月光下泛着凶光。公主感到他抵在她咽喉的刀微微后撤半寸,袖口的银铃却在此时轻轻磕上她靴底的“惊鸿”,发出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轻响。
“把刀放下,瞎子。”断掌的刀尖刺破他肩甲,“老子耐性不好。”
他的盲眼微仰,却精准望断掌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笑,露出犬齿间的沙粒:“我这刀放下,你手里的旗子可就保不住了。”
断掌一愣,下意识低头——方才被砍断的旗杆上,不知何时多了枚银铃,铃身上刻的“长庚”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公主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方才滚地时的动作——用刀鞘将银铃钉进旗杆,借着火光误导沙匪以为是暗器。
“杀了他!”断掌的咆哮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驼铃轰鸣。是援军的火把,在沙丘后连成赤色长线。沙匪阵脚大乱的瞬间,他的刀己反手抵住断掌心口,而她的短刀同时架上断掌脖颈,两人的刀刃几乎同时贴上皮肉,温热的血珠溅在交叠的手背上。
“放骆驼队过去。”他的声音里带着沙粒磨过刀锋的锐利,“否则我让你的血,渗进沙子里喂蚂蚁。”
沙匪退去时,夜风卷着艾草香扑来。他的刀从断掌咽喉移开,却在收回时,用刀柄轻轻敲了敲她手背——这是当年在演武场,他教她“收刀要稳”的暗号。公主攥紧掌心的银铃,发现铃身不知何时多了道划痕,与她靴底那枚的痕迹严丝合缝,像被同一把刀刻出来的。
“大人受伤了。”她的指尖掠过他渗血的肩甲。他却转身走向骆驼,盲眼望向星空,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不疼。”
驼队重新启程时,她看见他袖底的纸角又露出来些。那不是密信,是她前日替他包扎时,随手撕下的、写着药方的羊皮纸。风沙卷着碎纸掠过她脚边,上面“羊脂膏”三个字被月光照得发白,旁边还有行小字,像是他的笔迹:“需加玫瑰花瓣七片,去刺。”
远处的沙匪旗帜还在燃烧,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沙丘上。公主摸出靴筒里的“惊鸿”银铃,与掌心的“长庚”轻轻一碰,清越的响声里,她听见他低笑一声,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风听:“沙匪的刀,比狼爪快些。”
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盲眼微弯,嘴角扬起的弧度,竟与三日前在篝火旁替她涂药时一模一样。沙粒钻进甲胄的缝隙,她却在这一刻忽然明白——有些痕迹,比沙匪的刀疤更深刻,比流沙更永恒,比如他掌心的茧,比如她握剑的姿势,比如两枚银铃相撞时,那声风沙的清响。
夜风吹散最后一缕驼铃时,他独自坐在沙丘顶端。月光把甲胄浸成冷银,沙粒从肩甲缝隙漏出,在膝头堆成细小的丘。瞎子的指尖着刀柄上的凹痕,那是三年前替她挡箭时留下的,此刻正硌着掌心的茧。
他仰头望向星空,却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银斑。
夜风冷得像把钝刀,刮过他甲胄缝隙时,他正用指尖仔细着刀柄上的凹痕。沙丘顶端的月光白得刺眼,将他投在沙面的影子拉得老长,形如一柄斜插的长剑。碎糖块在掌心碾成粉末,混着沙粒簌簌掉落,他在心里默数这月的行程:自王庭出发三十七日,遇狼群一次,沙匪突袭一次,饮用水损耗己达三成。
“季风比往年早了十日。”他对着夜风低语,靴尖轻轻踢开脚边的沙砾。银铃在袖底发出细碎的响,如同远处若有若无的驼铃。三日前替公主包扎时,她腕间滑落的银镯曾蹭过他手背,此刻忽然想起那抹凉意,竟比月光更清晰。
身后传来沙粒滑动的轻响。他指尖扣住刀柄却未回头,仅凭呼吸声便判断出是她——披风上的艾草香混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是方才替侍卫处理伤口时沾上的。
“大人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像被夜风揉碎的月光,轻得恰到好处。他听见她在五步外站定,靴底碾碎沙粒的节奏平稳,唯有银铃随呼吸轻晃,泄露几分刻意压制的好奇。
“在算水袋漏沙的速度。”他转身时,甲胄发出轻响,月光在盲眼上镀了层冷银,“若按今日损耗,至多支撑到下一个绿洲。”
“原来如此。”她走近两步,递来个羊皮水袋,皮革表面还带着体温,“我的备用袋,大人拿去。”
“多谢好意,不过公主殿下还是您自用吧!”
夜风中,他望着她递来的羊皮水袋,指尖在甲胄上轻轻叩了两下。盲眼转向她的方向,月光在他睫毛上碎成银沙:“公主殿下的东西,还是自己用稳妥。”
“哦?”她挑眉,故意将水袋往他掌心按了按,皮革上的刺绣纹路擦过他虎口的茧,“大人是嫌我用过的?”
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却在开口时染了三分笑:“只是怕公主路上口渴,要拿我的骨头煮水喝。”
“若真到那时候——”她忽然凑近,披风扬起的沙粒扑在他面甲上,“大人的骨头怕是早就被沙匪磨成粉,混在骆驼饲料里了。”
他转身将水袋挂回她鞍边,动作极轻,银铃在袖底晃出细碎的响:“那恳请公主,留半块糖给沙匪,省得他们嫌骨头太苦。”
“倒想得周到。”她甩袖时带起的风卷过他耳后,声音忽然低了些,像风吹过骆驼铃铛,“不过大人放心,真到那时候,我会用剑护着你的骨头,一根都不让沙匪碰。”
“有公主的剑在,臣自然安心。”他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面巾,指腹擦过她耳际时,触到一片细腻的皮肤——比握剑的掌心柔软些,却比沙粒更温热,“只是明日过鬼哭峡……”
“怕什么?”她退后半步,靴底的银铃与他的相撞,清响里混着沙粒摩擦声,“大人的刀,公主的剑,还怕斩不断区区沙匪?”
他望着她模糊的样子,“臣自然不怕。”他转身走向骆驼,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只是怕公主的剑太快,惊了沙匪的马,害臣少了几个搬水袋的苦力。”
“放心。”她的笑声被风揉碎,散在沙丘间,“我会留几个活口,专门给大人背糖袋——前提是,大人明日别挡我的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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