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驼铃终于碾过最后一道沙脊。她勒住骆驼，望着身后退潮般的黄沙——烈日下，沙丘如凝固的金海，风卷着细沙在天际线织出淡金的帘幕，远处偶尔闪过的沙蜥蜴，像撒在金箔上的黑芝麻。
他翻身下马，靴底最后一粒沙簌簌掉落。回望沙漠时，盲眼却“看”得格外清晰：他们的脚印己被风沙抚平，唯有几处焦黑的篝火残迹，像沙海结痂的伤口。公主的披风在风中扬起，上面的血渍己褪成暗褐，却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像场梦。”亲卫低声感慨，替骆驼卸下鞍袋时，抖落的沙粒在石砾地上堆成微型沙丘。
她轻笑一声，指尖捏起一撮沙，任其从指缝滑落：“梦？沙海会记住每粒沙子的轨迹。”她转头看他，银铃在腕间轻晃，“大人觉得，中原的土地会记得我们的脚印么？”
他摸出袖底的银铃，铃身还沾着沙粒：“中原的土地只会记住胜利者的马蹄印。”顿了顿，又补一句，“而我们的脚印……”
“早该被沙埋了。”她替他说完，将沙粒洒向风中，“但风会替我们把消息送出去”。
驼队踏碎最后一片沙影时，他回望沙海——某颗沙粒突然折射出强光，晃得他盲眼生疼，风从身后吹来，带着熟悉的沙粒气息。
戌时三刻，驼队停在客栈门前。老板娘系着油渍斑斑的围裙迎出来，瞥见公主披风下的短刀时，瞳孔骤缩。他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指尖轻叩柜台：“要两间上房，带独立马厩。”
“客官稍等……”老板娘低头翻账本，声音发颤，“只有东厢两间空房，挨着铁匠铺……”
“就它。”他抛出几两银子抵作押金，琥珀里凝固的沙粒在烛火下泛着微光，“把骆驼喂饱，若少了一根驼毛——”
“不敢！”老板娘攥着手串连连点头，领着亲卫去牵骆驼。
他替她卸下鞍袋，嗅到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隔壁铁匠铺的风箱声咚咚作响，火星透过窗纸，在她裙角溅出焦痕。
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她攥着他的袖口往前拽，织金披风扫过酒旗幌子，惊得檐下灯笼晃出碎光。中原的夜市像摊开的百宝囊：糖画摊子飘来甜香，杂耍艺人的火圈在街角明灭，卖胭脂的婆子举着螺子黛，对着她腕间的银铃首吆喝。
“这个！”她忽然停在绣坊前，指尖点着橱窗里的石榴红披帛。绸缎在风里轻晃，映得她眼底的金粉眼影愈发鲜亮——那是用南疆孔雀石磨的，在中原罕见得很。
“给我包起来。”她转身时，披帛己绕上肩头。
两人又逛了许久，待回到客栈时，路过铁匠铺！
铁匠铺内传来的铁器打造声，吸引着两人过去，看着赤红的铁块一步步被捶打成型，
老铁匠胳膊上的腱子肉随挥锤节奏隆起，锤头裹挟着风声砸向烧得通红的刀胚，“当——”火星如金蛇狂舞，溅在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烫出细密的黑点却浑然不觉。风箱在他脚边发出老牛般的“呼哧”声，火舌舔舐着刀身，将那团暗红锻打得愈发透亮，刃口渐渐蜷起薄如蝉翼的弧度，像极了沙漠夜空中将坠未坠的月牙。
第二锤落点偏上三分，“当啷！”刀胚在铁砧上跳了个旋儿，老铁匠吐掉咬在嘴里的草茎，眯眼调整角度。锤头再次落下时，铁屑如金色的雨簌簌飘落，在他脚边积成细小的山丘。刀身中央凹出流畅的血槽，炭火在槽里跳跃，映得他瞳孔里燃着两簇小火苗，仿佛把南疆的烈日都锻进了这柄刀里。
“该淬火了。”他哑着嗓子嘟囔，夹起刀胚的铁钳与刃口相触，发出细碎的“滋滋”声。淬火盆里的水早己烧得温热，刀身浸入的瞬间，水面轰然炸开银白的蘑菇云，“刺啦——”的声响里，水汽裹着火星冲上棚顶，又化作细密的水珠砸在两人肩头。刀刃在白雾中逐渐冷却，青蓝色的锋芒破雾而出，刃口凝结的水珠顺着血槽滑落在地，“啪嗒”一声，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老铁匠喘着粗气举起刀，月光透过窗棂斜切进来，与炉中余烬的红光在刀身上交织。他用粗粝的拇指着刃口，满意地听见细微的“沙沙”声——那是刀刃与皮肤摩擦的响动，像极了南疆沙砾擦过骆驼脚掌的韵律。刀背映出他沟壑纵横的脸，皱纹里嵌着的火星尚未冷却，却己随这柄刀，把大漠的风与火，都锻进了中原的夜色里。看着锻造的手法，他渐渐入了神，我为什么不可以将命作为一种器具使用，我说将他与器具结合？
这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他越来越激动，连忙赶回客栈，而公主也在旁边看着他的神情变化，不知所以，也只好跟着回到了客栈！
他推门进房，靴底的沙粒蹭过门槛，在青砖上留下模糊的足迹。床榻的帷幔被夜风吹得轻晃，他伸手扯开腰间玉带，任由甲胄“哐当”坠地，径自躺倒在床。木榻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他盯着帐顶褪色的云纹，脑海里翻涌着铁匠铺里跳动的火星。忽然翻身坐起，膝盖硌得床板作响。他摸出藏在枕下的油皮纸袋，抽出几张泛黄的羊皮纸，墨块在砚台里碾出细响。笔尖悬在纸面三寸，却迟迟未落——纸上己密密麻麻写满符文，边缘用朱砂圈着“借命”“塑形”等字样，角落墨迹未干处晕开小片暗红，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羊皮纸在掌心攥出褶皱，他摸出火折想烧掉，却在火苗舔到纸角时猛地缩回手。黑暗中，那些文字泛着幽微的光，像沙漠里被掩埋的密卷，终将在某个黎明，被风沙重新托起。
这是可行的事情，但，若真的制造出来，是否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也许在当下对我而言很有用，但将来呢？未尝不会变成对我有害的兵器！我能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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