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驼铃刚在晨雾里晃出碎响，他忽然抬手按住缰绳。队伍在客栈青石板前停成蜿蜒的线，公主拢着新得的石榴红披帛转头看他，腕间银铃随动作轻颤：“怎么了？”
“队伍先走。”他望着铁匠铺敞着的木门，晨光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我要在这留一个月。”
亲卫们面面相觑，骆驼甩着尾巴踏碎露水。公主指尖披帛边缘，金粉眼影在朝阳下闪过细芒：“中原边地不宜久留。”她顿了顿，语气里多出几分试探，“何况……我们需要尽快前往首都。”
他摸了摸空茫的右眼眶，嘴角扯出淡笑：“正因为如此，才要留下。”
公主十分不解的看向他，你如此做，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的功法要突破了，算不算理由？
嗯，可以，那就留一个月！
队伍又重新入住回客栈内， 他推门而入，靴底的沙粒蹭过门槛，在青砖上留下几道浅淡的痕迹。反手掩上房门时，铜门环发出一声轻响，惊得梁上尘埃簌簌飘落。他垂眸看向屋内角落，目光扫过靠墙摆放的铁砧、风箱和炭炉——铁砧表面磨得发亮，边角还沾着几粒未扫去的铁屑；风箱的牛皮拉手被攥出细密的纹路，显然经人反复握过；炭炉冷寂无声，炉底却残留着些许暗红的炭灰，似是昨夜未燃尽的余烬。
他缓步走近，指尖拂过铁砧边缘，触感粗粝而凉硬。风箱的木质箱体上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利器仓促划过。目光转向墙角堆叠的坩埚与铁锤，铁锤手柄缠着半旧的布条，布条缝隙间隐约露出几处暗红污渍，不知是铁锈还是干涸的血迹。炭炉旁搁着个陶制油盏，灯芯己被剪齐，盏底沉着薄薄一层细沙，像是从沙漠随行李辗转带来的残迹。
窗外透进的微光掠过这些工具，在铁砧上投下参差的暗影。他忽然伸手按住风箱，掌心感受到箱体微微的震颤，仿佛这沉默的器具里还藏着未散尽的热度与声响。喉结微动，却未发出声响，只静静站在那里，任由屋内铁锈与炭火混合的气息漫过鼻尖，恍若在与这些冰冷的铁器交换某种无声的密语。
火焰轰然腾起，将铁块烧得通红如心脏搏动。他屈指弹开袖口焦纱，掌心首接扣向铁块中央——那里嵌着一枚核桃大小的赤金球，表面流动的纹路如铁水凝固的脉络，正是这团铁的「命」。
他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皮囊，取出一枚幽蓝球体，外壳裂痕里渗出细碎荧光，像被碾碎的星辰。两枚「命」刚靠近半寸，炉膛突然爆出霹雳般的脆响，青石板上的沙粒冲天而起，在空中结成燕群展翅的虚影。铁命的赤金纹路与幽蓝球体的荧光如活物撕咬，碰撞处溅出豆大的火星，每粒火星坠地都绽开细小的燕形纹路。
他闷哼着抵住掌心灼烧感，双掌合拢如抱初生幼鸟，迫使两枚球体缓缓相融。赤金与幽蓝在掌心绞成漩涡，最终凝成鸽卵大小的新命核，表面流转的不再是单一色泽，而是万千根金丝织就的燕羽纹理。当他将命核按回铁块凹槽时，整块铁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鸣，细密的燕子图案如春雨后的苔藓，从命核边缘向西周疯长，每只燕子的尾翎都拖着一线未干的金粉。
铁块被钳上铁砧的瞬间，他的铁锤己挟风落下。「当——」第一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火星中隐约有燕影振翅；第二锤砸在燕群聚集处，铁花飞溅如散金碎玉，每片铁屑落地都化作微型燕形浮雕；第七锤落下时，整块铁突然通体透亮，刀身未现却己有锋芒破铁而出，那些细小的燕子图案竟在锤击节奏中排成迁徙的雁阵，随着铁砧的震动发出细微的啁啾。
火焰在炉膛里烧了三天三夜，铁砧被砸得发烫。他的手起起落落，铁锤与铁块相撞的声响震得梁上尘土簌簌掉落。汗水浸透的粗布衫干了又湿，掌心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结，终于在第三日黄昏，那团烧红的铁水凝成了弯刀的雏形——刀背微弧如新月，刃口薄如蝉翼，在暮色中泛着青冷的光。
他淬刀时没有用寻常的水，而是拎起酒坛泼向铁砧。“刺啦”声中腾起青白的雾气，酒香混着铁锈味弥漫全屋。弯刀在雾中若隐若现，待雾气散去，刀身上竟浮着细密的纹路，像是被火舌舔舐出的痕迹，又似某种禽类振翅的轮廓。
握刀的姿势自然得如同握住自己的肋骨。他反手挥刀，刀刃劈开烛火的刹那，腕间力道骤然迸发——一道青芒脱刀而出，在空中划出半透明的弧线，细看竟是只展翅的燕子形状。刀气掠过墙面，砖缝里的沙粒被震得簌簌滚落，在墙面上刻出与刀身纹路一模一样的燕形凹痕。
第二刀挥向窗外时，暮色中的飞絮突然凝滞。青芒化作三只燕子，分别扑向三颗悬在檐角的铜铃。“当啷”声里，铜铃摇晃着吐出环状波纹，每只燕形刀气都精准穿过波纹中心，如活物般振翅远去，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他低头审视弯刀，指腹抚过刃口。那些细小的燕形纹路此刻竟透着微光，像是刀身里藏了无数将熄的烛火。
我将给你起名，飞燕，意为高空飞翔的燕子！
他将弯刀轻轻抛起，刀刃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如燕子掠过湖面。刀柄刚落入掌心，腕间便骤然发力——一道青芒破刀而出，在空中凝形为振翅的燕子，尾翎扫过窗台时，竟将昨夜积下的沙粒卷成细巧的燕巢形状。
“飞燕。”他低唤刀名，声音里带着三日未眠的沙哑。第二刀挥出，三只燕形刀气接连窜出，分别点中檐角三枚铜铃。铃声与刀鸣相和，惊起槐树枝头宿鸟，却见刀气绕树三匝，竟将飘落的槐花托举成旋转的花环，每片花瓣都悬停在燕翼之间，如被定格的春日图景。
他收刀入鞘时，刀身上的燕纹忽然泛起温热。指腹过刃口，那些细微的纹路竟似有生命般轻轻起伏，像是沉睡的燕子在振翅前的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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