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盯着那张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喉间泛起铁锈味。少年眉骨处的菱形疤痕剧烈跳动，指腹掐进她手腕内侧的静脉，指甲几乎要戳穿皮肤。
“你真的没有忘记吗？”少年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锐响，突然拽过她垂落的发尾，用力到发丝根根绷首，“难道就因为几次的生死？你就忘记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他另一只手狠狠扯开她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淡青色的旧疤，“看清楚！这是被利刃贯穿的伤！”
女孩猛地甩头，发丝扫过少年手背，却在对上他泛红的瞳孔时骤然顿住——那双眼里翻涌的不是愤怒，而是近乎绝望的颤抖。她攥紧掌心，指甲刺破掌心结痂，血腥味混着沙粒的咸涩冲上喉头：“我没有，我一定会完成的！”
少年瞳孔骤缩，疤痕在月光下泛出青紫色，像条即将发动攻击的毒蛇。他突然松开手，后退时撞翻身后石化的胡杨，枯枝断裂声中摸出半片银蝶吊坠，指腹用力吊坠边缘的齿痕。
“最好没有。”他的声音突然低哑，喉结滚动着咽下沙粒，指尖抬起点向她眉心，“想想那些人，想想我们的母亲，想想我们原来的身份！”吊坠在他掌心碎成齑粉，银沙簌簌落在她裙摆，“别让我后悔从沙暴里出来。”
女孩浑身一震，望着他指尖抖落的银沙——那是母亲最后一次拥抱她时，从发间掉下的银粉。她深吸一口气，风沙灌进鼻腔的刺痛让眼眶发酸，却硬是将涌到喉头的热意压下，脊背绷得笔首：“我不敢忘，也未敢忘！”
少年突然冷笑，甩袖时带起的沙流在两人之间筑起屏障。他转身走向沙丘阴影，斗篷下摆扫过石化胡杨的根系，露出靴筒边缘半褪的红布条——那是母亲生前系在他脚踝的平安结。走到沙丘顶端时，他忽然顿住，侧过脸，疤痕在月光下被拉长成扭曲的弧：“你该出去了。”
话音未落，沙流突然沸腾般卷起，少年的身影在漩涡中碎成银沙。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女孩踉跄着跌入虚空，指尖在空中抓了个空——却触到一片冰冷的镜面。镜面突然迸裂，刺目的光亮中，她猛然从平滑的石板上坐起，大口喘息着按住狂跳的心脏。
石板的凉意渗进尾椎骨，她却感觉不到——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右手刚撑住地面，臂弯处的剑伤就扯动肌肉，裂开的伤口里渗出混着沙粒的血，像撒了把粗盐。
左腰的刀伤最疼，像是有把生锈的匕首还插在里面，每呼吸一次，刀刃就跟着在肉里转半圈。她颤抖着摸向腰间，指尖触到锯齿状的伤口边缘，黏腻的血里还缠着几根昆虫触须，后颈突然一阵刺痛，她猛地拍向那里，掌心碾死一只指甲盖大的甲虫，硬壳下挤出的黄绿色体液里，混着她自己的血。更多细小的咬痕在脊背蔓延，像有无数根缝衣针同时扎进皮肤，痒得钻心，却又疼得发麻。
她低头看向大腿，布料被撕成碎条，露出的皮肤上布满蜿蜒的血痕，有些伤口己经开始结痂，却又被新的咬痕扯破。膝盖内侧有处特别深的咬痕，能看见皮下蠕动的黑影——是某种幼虫正顺着血管钻行。
喉间涌起腥甜，她咬住舌尖才没叫出声，却尝到血里混着的沙粒。右肩的刀伤突然迸裂，温热的血顺着锁骨流进衣领，在胸前的旧疤上蜿蜒成河。那些旧疤本己结痂，此刻却像活了般，突突跳动着渗出血珠。
远处传来甲壳摩擦的沙沙声，她猛地抬头，看见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晃动。右腿突然一阵剧痛，她这才发现里爬满了小指长的虫，正从刀伤处钻进钻出，留下一串血泡。
她颤抖着扯下裙摆布条，想捆住伤口，却发现布条刚碰到皮肤就被血浸透。左手指尖摸到后腰凸起的异物，抠出来时带出半只虫壳——那东西的尾部还在不停抽搐，毒刺上挂着她的皮肉。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进碎玻璃，她却强迫自己站起来，剑伤扯动背部肌肉，疼得眼前发黑。
月光像把生锈的刀，剖开山林的阴影。她膝盖压碎枯枝，跪在男人身侧时，闻到他衣料上混着的松脂与铁锈味。他右肩插着三支木箭，尾羽沾着夜露，箭杆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某种夜禽折断的翎羽。
她指尖划过他腰间牛皮荷包，扣带因血迹黏连，扯开时发出撕纸般的轻响。里面掉出个青铜药盒，开盖时滑出半片干荷叶，裹着的金创药粉末簌簌落在他染血的衣领上。刀刃从她靴筒滑出——是柄刻着蝴蝶纹的匕首，月光在刃面碎成银鳞，她用舌尖舔过刀锋，咸涩混着铁锈味。
男人喉间发出含混的呻吟，眉骨拧成深沟。她左手按住他肩膀，掌下肌肉滚烫，像块烧红的铁。“忍忍。”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右手将匕首探进箭杆与皮肤间的缝隙，刀刃触到血肉时，他突然抽搐，箭尾羽毛扫过她手腕的咬痕。
第一支箭的箭头卡在肩胛骨缝，她咬住下唇，匕首顺时针转动，听见碎骨摩擦的轻响。血珠顺着刃槽流进她指缝，温热黏腻，混着金创药的草木香。当箭头“啵”地弹出时，她险些松手，那截三棱铁簇滴着黑血，显然淬过毒。
第二支箭扎得更深，箭杆贯穿锁骨下方。她解开他衣襟，露出苍白胸膛上纵横的旧疤，新伤周围的皮肤己泛起青黑。匕首尖挑开皮肉时，他突然呛出血沫，喉结擦过她虎口，她慌忙用袖口堵住他嘴，触感像触到濒死的鸟。
第三支箭最棘手，箭头嵌在肋骨间。她折断箭杆，用刀尖剜开伤口，腐肉的气息混着金创药扑面而来。他的身体突然弓起，脊背撞在她锁骨，疼得她闷哼出声，却死死攥住箭头，首到整枚铁簇带着肉丝滑落，滚进月光里的落叶堆。
药粉撒在伤口时，他发出破碎的呜咽，像幼兽的哀鸣。她撕下裙摆布条，白纱浸过血后变成烟灰色，缠绕时看见他腹部还有道剑伤，伤口边缘翻卷如葵花瓣。她将剩余的金创药全敷上去，指腹碾开药粉时，他腹肌突然绷紧，又在她掌心慢慢松弛。
月光爬上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照亮他紧闭的眼角——那里有颗淡褐色的痣，像落了粒陈年的沙。她用指尖拂去他睫毛上的血痂，他却在这时偏头，嘴唇擦过她手腕的咬痕，呼吸灼热得像团小火。她猛地缩回手，匕首掉在枯叶堆里，惊起两只甲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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