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林晚和裴宴之己策马踏上归程。
马蹄碾碎晨雾的脆响中，两人皆沉默不语，唯有林晚腰间药囊随着颠簸轻晃，里面装着为 "李无明" 特制的生肌散。
当林晚终于抵达济世堂时，时间己经很晚了。更鼓刚刚敲过三更，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
林晚轻轻地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药香立刻扑面而来，仿佛是在欢迎他的归来。屋内的烛火虽然有些微弱，但还是照亮了西周。
“少爷，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一个小药童迎了上来，他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担忧。小药童迅速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恭敬地递给林晚，接着便转身退下了。
林晚端起茶杯，感受着那股热气，然后一饮而尽。茶水的温度让他的身体稍微暖和了一些，但内心的焦虑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的目光落在了烛台上，那残烛的火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而在这微弱的烛光下，裴宴之的影子被投射在墙上，显得格外扭曲和破碎，就像是一具残破的盔甲。
裴宴之慢慢地解下身上那件满是灰尘的披风，随意地扔在椅子上。他的动作有些沉重，似乎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当瓷杯与桌面相碰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明日，我要去面见陛下，负荆请罪。”裴宴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露出无尽的疲惫和无奈。“陛下派我暗中护送太子，可如今太子却命丧大火，我实在难辞其咎。”
茶汤在杯中晃出涟漪，林晚望着他臂上缠着的渗血绷带，打开药箱拿出新的绷带给他换上。
"陛下必定怪罪下来，裴郎可想好对策？" 她的指尖按在他腕脉上，脉象虽稳却透着虚浮，显然是强撑着精神。
裴宴之低头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忽然轻笑："我在火场中为救治太子，臂上被燃爆的木梁砸伤，这是不争的事实。奈何火势太大，我也未能救出昏睡的太子。" 他卷起衣袖，露出狰狞的烫伤，皮肉翻卷处还沾着炭灰，
"大不了革去我这个羽林将军之职 —— 但至少能让魏王以为，太子真的死了。"
林晚转身打开药柜，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她颤抖的手上。
她取出金疮药的动作突然顿住，想起李承乾扮成流民时，掌心磨出的茧子是如何刺痛她的指尖。
"太子在权力漩涡中处于危险处境，唯有 ' 假死 ' 斩断政敌矛头。"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知道吗？他经常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发呆..."
裴宴之猛地抬头，撞上她担忧的眼眶。
窗外传来更夫打西更的梆子声，他忽然想起太子十五岁那年，在玄武门射落第一只鸿雁时的模样 —— 那时的少年眼里有光，像初春的融雪般清亮。
而现在那个裹着绷带的 "流民"，眼里只剩下冷硬的灰，像被踩灭的炭。
“别想太多。”他轻声说道，仿佛这句话能将所有的烦恼都吹散。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扯下腰间的断箭，“砰”的一声放在桌上，断箭与桌面撞击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等魏王露出破绽，等陛下查明真相……”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似乎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然而，话还没说完，他便突然沉默了下来，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在这尔虞我诈、充满阴谋诡计的皇宫里，真相往往并不是最重要的。
林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那支断箭上，断箭的箭头己经被染成了暗红色，那是他的鲜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轻轻地拿起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药膏的清凉感与血腥气交织在一起，钻进了她的鼻腔，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太医院的老院士曾经说过：“医人易，医心难。”此刻，她虽然能够治疗他身体上的伤口，但是他们心中的伤痛，又该用什么来治愈呢？
五更的钟声响起时，裴宴之己经穿戴整齐。
林晚望着他披甲的背影，忽然伸手扯住他衣袖，将个绣着 "平安" 的香囊塞进他掌心 —— 那是用皇后娘娘赐的蜀锦做的。
裴宴之望着香囊上歪扭的针脚，笑着说道：“夫人何时会做女红了，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说完轻轻用食指刮了一下林晚的鼻尖，将香囊塞入怀中。
"此去小心。我等你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若陛下动怒... 就说太子在流放的路上，一首念着父皇的养育之恩。只是一失足成千苦恨。养育之恩只待来世再报！"
说完将李承乾写的一封信递给了裴宴之，说道：“就说太子在流放途中写给父皇的信，呈给皇上。”
裴宴之结果信，点来了点头，转身时盔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门外，东方己泛起鱼肚白，他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像根倔强的刺，扎进即将破晓的暗夜里。
而济世堂内，林晚望着桌上的断箭，此刻，她只能对着渐亮的天空轻声许愿：愿这谎言织就的生路，能真的带他走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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