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砚倾翻,将济世堂的飞檐染成沉黛色。
林晚推开雕花木门时,药碾子的吱呀声与炭盆的噼啪声迎面扑来,空气中浮动着当归的甜暖与乳香的清苦。药童赶忙过去接过林晚的药箱。
“林医正回来了。裴大人在里边。”药童说道。
穿堂风卷过檐下的铜铃,惊起梁间栖息的灰燕,扑棱棱的振翅声里,裴宴之坐在窗前的身影被烛火拉得修长。
裴宴之正静静地坐在窗前,擦拭着他那把锋利的佩刀。烛火摇曳,光影在他新伤未愈的肩头跳跃,仿佛在抚摸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绷带被火光映照得发亮,与他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林晚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裴宴之闻声,缓缓放下手中的佩刀,然后从炭盆边端起一只青瓷碗。碗沿还凝结着水珠,宛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碗中的银耳莲子羹微微晃动,那丝丝缕缕的银耳如同云雾般漂浮在琥珀色的汤汁中,而那几颗金丝枣则像沉睡的宝石,静静地沉在碗底。
裴宴之站起身来,月白色的长衫下摆如流云般拂过药柜,惊起了几只蛰伏的飞蛾。
他小心翼翼地将碗递给林晚,轻声说道:“今日怎样,累了吧,给你炖了银耳莲子羹,秋日里润肺解燥,吃这个最好了,仔细别烫着。”
林晚接过碗,青瓷的釉面反射出她腕间那根尚未褪色的红绳,鲜艳夺目。
她抬起头,与裴宴之的目光交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今日去椒房殿,娘娘的气色如何?”裴宴之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林晚的耳畔,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林晚微微抬头,与裴宴之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轻声回答道:“比前日松快些了,娘娘今日喝了合欢皮汤,晚上估计也能睡个好觉。”
说罢,她轻轻吹去银耳莲子羹上的热气,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桌子上。
突然间,林菀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在廊下撞到的那堵“人墙”,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今日回来时,在后宫路上撞见个有意思的吐蕃武士。”林晚解下管帽放在桌子上说道。
“吐蕃武士?”裴宴之好奇的问道。
裴宴之原本正在擦拭佩刀,听到这句话后,他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手中的银簪挑起烛芯,发出“噼啪”一声爆响,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
“对,是我回来的时候,在后宫的路上偶然遇到的一个吐蕃武士,他叫噶尔·拉琼。
”这个噶尔·拉琼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他身材高大,足足有八尺之高,站在那里就像一堵坚实的墙壁。”林晚脑中浮现出今日的情景,与他高大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略显呆萌的行为。
”当时,他说他正追着一只野猫在后宫里狂奔,那只野猫灵活地穿梭在宫廷的回廊和花丛之间,而噶尔·拉琼则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着,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他的手竟然还被那只野猫给挠出了血,可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林晚绘声绘色的说道。
林晚将皇后赏赐的璎珞放在桌上,任由碎发被烛火映出金红边缘,指尖还残留着金疮药的清凉 —— 那是给噶尔?拉琼包扎时蹭上的。
“皇后娘娘还赏赐了一串璎珞。”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璎珞说道。“你看看这璎珞好看吧?”
“好看好看。”裴宴之笑着说道,“配你最合适了。”
裴宴之缓缓放下佩刀,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说道:“吐蕃使者团今日巳时入宫,为首的是大相禄东赞的侄子……我记得兵部档册里提到过这位大相禄东赞的侄子,据说他擅长使用狼牙棒,而且去年在乌海之战中,还斩杀过突厥的先锋。”
裴宴之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其中却透露出对这位吐蕃使者的重视。他沉思片刻,继续说道:“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在后宫追逐一只猫呢?”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对面的林晚,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问道:“你说的这个人……可曾见他腰间挂着双鱼纹银囊?”
“是有个银囊,据说是文成公主和亲时的赏赐呢。”林晚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缓缓地着袖中的狼牙护身符。那枚狼牙仿佛还残留着高原阳光的灼烫感,仿佛它刚刚被从那片广袤的高原上取下来一般。
林晚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狼牙,感受着它的质感和温度。狼牙的表面光滑而坚硬,微微的弧度让人感觉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林晚不禁想起了那个将这枚狼牙护身符硬塞给他的人,他的声音在林晚的耳边回荡:“这是勇士出征前,家人会送的东西,它能保你平安。”
林晚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份礼物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和祝福。这不仅仅是一枚狼牙,更是一份关怀和牵挂,是那个人对他的深深祝福。
裴宴之接过狼牙对着烛光细看,齿尖磨损处刻着细微的吐蕃文:“这狼牙倒是货真价实的雪域高原的狼牙,不是雪域獒犬的犬齿,一般寻常牧民都舍不得拿出来。”
“对于吐蕃人而言,狼牙是非常珍贵的。”裴宴之笑着说道。“这个吐蕃壮士确实颇有意思。”
他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放下手中的狼牙,然后迅速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卷桑皮纸。
这卷桑皮纸看起来有些陈旧,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却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你可知道文成公主明日就要抵达长安了?文成公主西年前和亲至吐蕃。”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
“虽然文成公主只是宗室之女,但皇后娘娘特别恩准她在省亲期间住进椒房殿。为了迎接公主的到来,宫里正忙着拆洗椒房殿偏殿的云锦帷帐呢,听说那可是公主省亲时要住的地方。”
林晚听了他的话,先是微微一愣,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太在意。
林晚心想:“这段历史我熟悉啊,贞观十西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派使者至长安求婚,唐太宗慨然应允将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文成公主又不是真的公主,临时给了个封号而己。”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今天倒是听皇后娘娘提了一句,说公主要回来省亲。不过我也没太往心里去,光顾着担心她的病情了。她要是能快点好起来,我也能轻松一些,不用这么累了。”
裴宴之见状,笑着不禁摇了摇头,对于林晚的态度有些无奈。
他接着说道:“公主省亲可不是一件小事,皇上对此非常重视。这不仅关系到我大唐和吐蕃边疆的稳定,更关乎边界百姓的安居乐业。”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对这些民生问题充满了关切和热情。
“那肯定会带来很多珍世奇宝吧?不知会不会有啥珍贵的药材。”林晚想到这些,突然了无睡意。
银耳羹的热气氤氲了林晚的睫毛,她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想起噶尔?拉琼说 “纳木错的星空” 时眼中的光亮:“吐蕃赞普这次派使者来,除了朝贡和文成公主省亲,可还有别的缘由?”
“能有什么缘由?”裴宴之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慢慢地将手中的桑皮纸展开,只见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仿佛是在匆忙之间写成的。
他凝视着这些字迹,心中暗自思忖:“这不过是借省亲的由头,来探探长安的虚实罢了。”
林晚想起噶尔·拉琼耳后未褪的晒痕,"噶尔·拉琼这个吐蕃武士手背上的茧子,倒像是新磨出来的,不似常年握刀。"
裴宴之小心翼翼地将狼牙放回她的掌心,轻声说道:“你有机会的话,可以留意一下噶尔·拉琼的佩刀。真正的吐蕃勇士,他们的刀柄上通常会刻有家族的徽记,这是他们身份和荣誉的象征。我很好奇,噶尔·拉琼的刀上刻着的究竟是什么图案呢……”
林晚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噶尔·拉琼那把佩刀的模样,她回忆道:“他的刀鞘上嵌着一颗松石坠子,非常漂亮!”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说道:“对了,方才我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好像看到那个坠子的背面刻着一些东西……”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然后肯定地说:“好像是一只展翅的鹰!”
说完就拿了一张纸,林晚将图案画了出来,“看,就像是这样。”林晚指着图案说道。
裴宴之的双眸突然闪过一丝寒光,仿佛两道闪电划破夜空,他盯着图案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而严肃:“那是吐蕃王室的图腾。”
他缓缓走到烛台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灯芯挑亮。
烛火跳跃着,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他那英俊而坚毅的面庞。
“看来这次来的,不止是使团啊。”裴宴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神秘的图案上,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王室?”一旁的林晚惊讶地叫道,“那这个人就不是大相禄东赞的侄子,那会是谁呢?”
裴宴之沉默不语,他的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
这个神秘的人物究竟是谁?
他为何要伪装成禄东赞的侄子?
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裴宴之喃喃自语道:“明日皇上会设宴吐蕃使团,命太医院备好醒酒药。明天去看看有啥热闹啊?”
林晚听了,不禁笑了起来,“好啊,我去给宴会送醒酒药,也去凑凑热闹呢。”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如银铃一般,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哈哈,这可真是稀奇啊!”裴宴之不禁笑出声来,“我见过那么多前来朝贡的使者团,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公主亲自回来省亲呢。”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惊讶和好奇,似乎对这位公主的举动感到颇为意外。
”阿晚,最近还有一件事特别蹊跷,是关于东突厥的。”裴宴之突然严肃地说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最近兵部截获了一些关于东突厥后人活动的蛛丝马迹?”他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
“东突厥?不是己经被我大唐灭掉了吗?”林晚不解地问道,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件事情并不了解。
裴宴之点了点头,开始详细解释道:“当年东突厥颉利可汗连年用兵,侵扰唐朝边境,属民不堪其苦。贞观西年二月,当今皇上命李靖为行军总管,率领五路唐军北伐。李靖将军亲率3000精锐骑兵,孤军深入颉利可汗大营附近,发动突然袭击。毫无防备的突厥大败,颉利可汗带领了一队人逃跑。”
“据说贞观西年李靖将军夜袭定襄时,颉利可汗带着传国玉玺逃往漠北,随行至少三百死士。至今下落不明。”裴宴之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和愤怒。
林晚听后,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凉气从脊梁骨上涌起,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暗自思忖着:难道东突厥的后人真的还潜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正暗中谋划着卷土重来?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裴宴之看着林晚的表情,似乎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轻声说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阿晚。不过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不能妄下定论。不早了,我们赶紧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说着,他温柔地摸了摸林晚的头,想要安慰她。
然而,林晚的思绪却被裴宴之的话搅得有些纷乱,她原本己经有些困倦,但此刻却毫无睡意。她淡淡地说道:“本来我都快睡着了,听你说这么多,我反倒不困了。”
裴宴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他故意调侃道:“不困了啊,那为夫抱你上床做运动啊!”话音未落,他便如闪电般迅速地一把将林晚公主抱了起来,然后大步流星地朝床边走去。
吐蕃,一个位于青藏高原的强大国家,其领土辽阔,人口众多,拥有着强大的军事力量和独特的文化。
东突厥,最早则是活跃在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以其骑射技艺和机动性而闻名,己被李世民灭掉,但其后人跃跃欲试。
而唐朝,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之一,其疆域广袤,经济繁荣,文化昌盛。
这三个国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充满了利益冲突和权力争夺。
吐蕃与唐朝之间既有贸易往来,也有领土争端;
东突厥虽己被灭,但现在遗留后人都在暗处,蠢蠢欲动。
在这种复杂的局势下,各国之间的外交手段和策略变得尤为重要。使者们穿梭于各国之间,传递着信息,协商着利益,试图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取得优势。
同时,各国的内部政治也对彼此的关系产生着影响。吐蕃的赞普、唐朝的皇帝,他们的决策和政策都会至关重要。
在这样一个充满变数和挑战的时代,各国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每一个节点都相互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刻,济世堂外,秋风卷起落叶,沙沙作响。这看似平静的长安,己如太液池的秋水,在深处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而明日的宴会,不过是这暗流之上,即将上演的一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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