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鹅是瞒着奶奶独自来的。
她刚生产完不久，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更何况她面对的是一众凶仆，更是敌不过。
还没挣扎两下就被擒住了。
因果有度，洪老爷为了不惹上一身骚，于是许诺要给小鹅些东西，买下她这条命。
毕竟买卖总好过强取，就算受到了反噬也不会太重。
左右是逃不过这道劫难了，便托洪老爷给家中老太太捎个信，说自己和同村人一同出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好给孩子挣些羊奶喝，暂时不回去了。
也只有这时，他洪老爷看小鹅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
于是他就照做，甚至隔了一段时日，又让人送了个金镯子过去，让老人家安心。
这一行为或许为求心安，又或许出自怜悯。
但就是这样一个金镯子，让老太太注意到了蹊跷。
寻常人家的丫鬟，哪能再这样短短一段就挣来一个金镯子？
甚至像她们这样的农户人家，穷尽一生都不可能挣来这一个镯子。
于是老太太找到捎信儿的人，见他进了“洪府”。
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当奶奶找来时，小鹅已被放干了血，整个人浸在池子里，和一堆不辨人形的尸体挤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然而小鹅的死去，竟然只是为了洪老爷竞拍一块地皮的祭品。
何等下作，何等可恶！
小鹅的奶奶在村里算是神婆的存在，她略通一点灵法。
知道孙女被迫害致死后，更是伤心欲绝，动用了一点秘法。
“于是我变成了这样半死不活的人，活在这世间。”小鹅说着，抬起袖角抹了抹早已爬满脸颊的泪水。
“我只有晚上的活动，但每一刻清醒的时间都是在消耗阿奶的寿命，我像个怪物一样寄生在她的背上。我怕她带着我出门会被人欺负，便晚上出门吓人，让村子里的人每天照常和阿奶打招呼。但我从来没做过坏事，也没害过人……”
她的声音愈发哽咽。
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寸寸落下，一点点破碎。
洪老爷听完她这段话更是激动，伸着短胖的手指，颤颤巍巍的。
“好啊……好啊！原来真是个厉鬼！大师！大师呢？快收了她！”
他一说话脸上横肉便抖了三抖，油腻腻的令人恶心。
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封细细冷眼看他。
甲刃手中的利刃更是蠢蠢欲动。
小鹅只是抱着孩子哭。
那小男孩光溜溜，双手死死扒着她的肩膀，哭声不止，但嘴角却缓缓勾起，露出尖锐的牙齿。
“啊————”
随着这声痛呼，小鹅猛地抛开手里的孩子，捂着耳朵倒下。
她手中鲜血淋漓，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骨肉至亲。
那只人耳还在男孩口中咀嚼着，正是刚刚在她脸上撕下来的。
男孩咯咯直笑，再次向她爬来。
然而小鹅身后还有个老妪，行动笨重迟缓，眼见着又要被扑倒，甲刃一柄剑顶了上去。
封细细也甩出一张符纸，贴到对方脑门。
小孩吃痛，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孩子的哭声与一道苍老的痛呼并起，不消片刻，一缕黑气从孩子身上冒出，显现在众人面前。
黑气刚冒出头便往门口冲去，甲刃哪里容得了他这样放肆，低喝一声便提着剑追去。
狸奴这时靠在封细细耳边，说：“我去，吃掉他。”
看着一池浮尸，封细细面色沉重，“不能这么简单就让他死掉。”
狸奴想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随即一缕黑雾也冲了出去。
此时这里只剩下了老太太、小鹅、洪老爷和封细细。
眼见势头不好，趁着眼前都是女眷，洪老爷便踮着脚要溜走。
哪知道刚走了半步，“噔”的一声，一个半臂长的木刺便横在了面前。
顺着木刺看去，只见其连接着木头，严丝合缝，好像是刚刚突然生长出来的一样。
他顿时吓得腿抖，“噗通”一声，一屁股摔坐了下去。
封细细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手里拿出一沓符，冷声开口。
“什么死法都有，选一个吧。”
洪老爷冷汗直流，眨巴着三角眼，哆哆嗦嗦的。
“能……能不选这些吗？”
封细细点头。
洪老爷面色一喜，可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就见封细细拿起一把丹丸。
红橙黄绿蓝靛紫，堪比洪老爷的脸色。
直接那端正的小姑娘依旧无悲无喜，道：“还有这些，选一个吧。”
洪老爷：“……”
……
等到甲刃用锁仙绳绑着一缕半人形黑气来时，狸奴也在。
为什么说是半人形？
因为那黑气只有上半个身子，下半个身子不知所踪。
甲刃一到封细细面前就笑，眉飞色舞地开始夸奖狸奴。
“师妹，你养的这个小怪物还真是厉害，一过来这老家伙连跑都不跑了，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此时封细细正在给小鹅包扎。
那小男孩自黑气离开后就没了气息，他所留在小鹅身上的创伤依然在。
小鹅整只耳朵被扯了下来，还带掉了半片脸皮。
血水糊满了半边身子，黑发凌乱地粘连在伤口上，倒是比之前那个夸张的妆容更像是个女鬼。
封细细无声点头，小鹅一瞧见那缕漆黑的残魂，便也顾不得脸上的伤了，挣扎着站起来。
她背着身上沉重的老太太，艰难地迈步往前走，越过孩子的尸体，路过早已半死不活的洪老爷时，不小心在他脸上踩了一脚。
小鹅站在那黑气旁边，定定地看着它。
那是个只有个大体人形的东西，没有五官，没有毛发。
但就是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清不楚的东西，却让她恨之入骨。
“就是它，它就是这府中的小鬼！”
甲刃点头，安抚道：“小鹅姑娘，你还是快些去休息吧，天快亮了，老太太醒来看见你这副样子，怕是要伤心的。”
封细细跟着点头，伸手要扶她，却被一把扶开。
那力气大得很，小姑娘被迫踉跄了几步。
甲刃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顿时有一些变味了，严肃地看向小鹅。
“小鹅姑娘，快去休息。”
小鹅却恍若未闻。
目光游离到血色的水池中，又看了看那倒立不起的婴孩，孩子嘴里甚至还含着她半个耳朵。
看向地上不断抽搐的洪老爷，肥肥胖胖的一团，好像是在粪堆里挣扎的蛆虫。
浓重的憎恶瞬间爬上面颊，小鹅咬紧牙关，猛地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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