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夏，暑气尚未完全蒸腾，戚国公府却又一次被喜庆的喧嚣点燃。今日是府中两位姑娘——大小姐戚悦茗与二小姐戚忆欢（孟昭）的及笄之礼，这在高门贵胄中本就是大事，加之戚家近年来圣眷正浓，戚老爷荣升户部侍郎，淳安也从外放被调职翰林院编修，如今这礼便办得格外盛大。
天还未亮透，戚家的大门便己敞开，门前车水马龙，一顶顶装饰华美的轿子、一辆辆雕刻精致的马车络绎不绝地停驻。身着鲜丽衣裳的仆妇丫鬟们穿梭往来，脸上都带着喜气。府内更是张灯结彩，处处披红挂绿，庭院中搭起的彩棚华美异常，檐角垂落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得满院流光溢彩。
正厅之中，布置得更是庄重而华贵。铺着猩红毡毯的地面一尘不染，两侧排列着宾客的席位，早己坐满了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诰命夫人们衣着锦绣，珠光宝气，低声交谈着，言语间满是对戚家两位姑娘的称赞与羡慕。
内堂之中，两位即将及笄的姑娘正由侍女们伺候着梳妆。孟昭温婉端庄，眉眼间透着大家闺秀的娴静；悦茗则更显灵动，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带着少女的娇憨，只要她不会突然胡言乱语，今天这场席面便可以应付过去。
“阿昭，你看嫂嫂给我们准备的及笄礼，是不是太贵重了些？”悦茗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雕琢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旁边还配着一对珍珠耳坠，颗颗圆润，光泽柔和。
孟昭也打开了自己的锦盒，里面是一套赤金点翠的头面，凤凰展翅的样式，流光溢彩，贵气逼人。她轻轻笑道：“嫂嫂嫁进来不久，对我们却是真心疼爱。你看这头面，料子和工都是顶尖的，想来嫂嫂也是费了心思。”
原本悦茗还有些怕这位嫂嫂，想着高门贵女怕是规矩多，母亲也不让与她玩闹，谁知道新嫂嫂姚姝性情温婉谦和，自嫁入戚家后，对上孝敬公婆，对下宽厚待仆，尤其对这两位小姑子，更是视若亲妹，关怀备至。如今家里大半的事务都由姚姝掌管。孟昭更是对新嫂嫂退避三舍，实际上她和淳安也没有很多交集，只是自己少女时期的胡思乱想，却搞得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
今日，嫂嫂姚姝特意亲自来内堂照看。只见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绣玉兰的褙子，腰间系着藕荷色宫绦，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赤金步摇，虽不繁复，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气质。她走到两位姑娘身边，亲自为她们整理着衣饰，语气温柔：“悦茗，忆欢，今日是你们的大日子，莫要紧张。这礼物是嫂嫂的心意，你们喜欢便好。”
“嫂嫂，你还是叫我阿昭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孟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姚姝仔细看了看孟昭说道：“难得你今日主动开口，往日碰见你，你总是畏畏缩缩的。”她顿了顿，又笑道：“快些梳妆吧，吉时快到了，外面宾客都等着呢。”那语气中的亲昵与疼爱，让孟昭心中多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愧疚。
姚姝叮嘱完侍女们好生伺候，便准备去前堂招呼宾客。刚走到内堂外的抄手游廊，姚姝身边的陪嫁丫鬟闻雪却神色有些异样，欲言又止。
姚姝看在眼里，停下脚步，问道：“闻雪，何事？”
闻雪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奴婢……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姚姝并未在意，只当是府中琐事。
闻雪咬了咬唇，声音压得更低：“夫人，您对两位姑娘好，奴婢都看在眼里。只是……只是奴婢听说二小姐她……她其实不是老爷夫人亲生的，是当年收养来的。而且……而且奴婢还听说，二小姐以前……好像对大少爷……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姚姝心头。她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也冷了下来。当年她虽然深在闺阁却也知晓收养之事，父母就是看中戚家人口简单仁善宽宥才将她嫁过来。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孟昭竟然对自己的丈夫……
一股怒火猛地窜了上来，不是因为孟昭的事，而是气闻雪作为一个丫鬟，竟敢如此搬弄是非，背后议论主子，尤其是涉及到这样敏感的话题。这若是传扬出去，不仅孟昭的名声毁了，整个戚家的颜面何在？她的在这家中又该如何对待孟昭？
姚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翻腾。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闻雪，声音冰冷：“你说什么？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闻雪被她的气势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奴婢……奴婢是听院里新来的洒扫丫头木槿私下说的……奴婢不敢撒谎……”
“住口！”姚姝厉声打断她，“作为府中的丫鬟，不懂得谨言慎行，反而搬弄主子是非，嚼舌根！这样的刁奴，留着何用？禀明了婆母，把她掌嘴二十再赶出去，不准在我们院里伺候！至于你……”
闻雪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求饶：“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但姚姝此刻心中又气又乱，哪里还听得进她的求饶。她知道，这件事必须立刻处理，绝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她冷冷地看着闻雪：“你张嘴十下，罚俸三个月。”
虽然惩治了下人，但姚姝心中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沉甸甸的。
姚姝在原地站了片刻，努力平复着心情。她知道，吉时己近，她必须立刻去前堂操持局面。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与闻雪的对话，恰好被从内堂出来想去找云娘的孟昭听到了。虽然听的不真切，但还是隐约听到了“收养”、“大少爷”等字眼，心中顿时一紧。片刻过后她连忙去找闻雪身后的小丫鬟梦夏套了话，才知道木槿竟然在闻雪面前说了那样的话。
孟昭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顾不上及笄礼的庄重，托人去请了前堂的姚姝。
花厅中，孟昭正在焦急的等待，远远看到姚姝过来，孟昭急切地喊道：“嫂嫂！”眼中带着焦急和委屈。
姚姝看到孟昭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刚刚的怒火也消了几分。
孟昭跑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哽咽：“嫂嫂，我……”
姚姝似乎明白孟昭为什么急着找她，姚姝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孟昭稳了稳心神说道：“嫂嫂，木槿说的话，你不要信！我……我确实不是爹娘亲生的，是爹娘当年看我可怜收养的。但是……但是我对大哥，真的绝无半分非分之想！”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真诚：“嫂嫂，我……”
姚姝看着孟昭急切澄清的样子，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坦诚和惶恐，心中的疑虑却没有消除：“阿昭，你好好说，我真的不会怪你的。”
孟昭咬着嘴唇，思考了片刻还是将实情吐露出来：“嫂嫂，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自从我来了这里，才感受到温暖。因为大哥实在是太好了，他对我和对悦茗一样疼爱，那时候我年岁小误会了，我……我便迷迷糊糊把对大哥的欣赏当成了喜欢，后来大哥察觉到了，跟我讲这些事仔细讲了，我也解开了心中的疙瘩。我和大哥首接首接从未逾矩！我现在早就没有那些想法了！嫂嫂……”姚姝伸手扶着孟昭坐在廊下。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阿昭，你不要激动，事情讲明白就好了。”
孟昭依旧紧张地看着她。
姚姝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傻丫头，嫂嫂信你。”
“啊？真的吗？”孟昭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换做是任何人，这样出格的事不对她发火就不错了。
姚姝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理解和疼惜：“我嫁进戚家虽然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你的性子。你是个好姑娘，这点我心里清楚。至于你的身世，这有什么关系？爹娘收养了你，你就是戚家的女儿，是我的小姑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她顿了顿，又道：“闻雪那丫鬟，虽然多嘴但也是为了我，不过我己经处置了她，你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是你和悦茗的大日子，莫要被这些不相干的人扰了心情。”
孟昭听着姚姝温柔的话语，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感动得眼泪又流了下来：“嫂嫂……我真的没有。”
姚姝拿出帕子，帮她拭去眼泪，笑道：“好了，别哭了，妆都要花了。走，嫂嫂带你去前堂，吉时快到了，可不能误了大事。”
她伸出手，孟昭也连忙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阳光透过廊檐洒下来，照亮了她们相握的手，也驱散了刚才的阴霾。
行完及笄大礼，主母以悦茗身体不好不方便见客为由，将悦茗带走了，只留下姚姝和孟昭完成后面的事宜。虽然姚姝说相信孟昭，但孟昭还是能感觉到姚姝身上淡淡的疏离。
及笄大礼就这样结束了，几天后却听说梦夏（姚姝院子里的小丫鬟）做错了事被赶到后厨做帮手了，孟昭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她，谁愿意要一个随便就将主子的话说给别人的奴仆呢，孟昭本想着拿点傍身钱给梦夏，后来又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是什么都不要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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