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才的声音不大，却像根针，精准地刺穿了赵长卿强撑的尊严。周围的行人也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同情、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赵长卿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
他扛着沉甸甸的锄头，抱着油罐和布匹，姿势笨拙而狼狈，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模糊了镜片。刘文才那身光鲜的绸缎，和他此刻的窘迫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刘……刘兄……”赵长卿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别别别！”刘文才夸张地摆摆手，折扇“啪”地合拢，指着赵长卿肩上的锄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弄，“赵兄如今这身行头，这声‘兄’，刘某可当不起！怎么？圣贤书读不下去了？真打算‘躬耕陇亩’，效仿那陶渊明了？啧啧，可惜啊，人家陶渊明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您这……扛着锄头抱着油罐，倒像是逃难的佃户！”
他故意提高了声调，引得周围人一阵低笑。赵长卿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身上，让他无地自容。他想反驳，想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体面，可看着自己这一身狼狈，再看看刘文才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屈辱和难堪。他甚至能想象，这事传回私塾，自己会成为怎样的笑柄。
就在赵长卿脸色由红转白，几乎要扛不住这巨大的羞辱时，一个清脆响亮、带着川地特有泼辣劲儿的女声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
“我当是哪条癞皮狗在这儿乱吠呢！原来是你这个酸掉牙的刘秀才啊！”
人群刷地分开一条道。只见林薇一手叉腰，一手拎着个空竹篮，风风火火地大步走了过来！她显然是刚从别的摊位买完东西，额头上还带着薄汗，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小火苗，首首地射向刘文才！
刘文才被这突如其来的“悍妇”骂得一愣，待看清是赵长卿那个出了名懦弱的填房时，脸上更是露出不屑：“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家娘子。怎么？替你男人出头来了？他这副模样，还不许人说了？”
“说？”林薇走到赵长卿身边，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像只护崽的母鸡，指着刘文才的鼻子就开骂：
“说个锤子！我家男人扛锄头咋了？抱油罐咋了？那是给自家干活！给老婆孩子挣饭吃！光明正大！不像某些人，穿得人模狗样，肚子里全是酸水坏水！仗着读了几天歪书，就敢狗眼看人低！我家男人凭本事吃饭，不偷不抢，轮得到你在这儿放屁？！”
她语速又快又急，声音又脆又亮，带着一股子泼辣劲儿，骂得刘文才目瞪口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这秀才娘子，太彪悍了！
“你……你……粗鄙！有辱斯文！”刘文才气得脸都绿了，指着林薇，手指首哆嗦。
“斯文？”林薇嗤笑一声，一把抢过赵长卿怀里那匹灰扑扑的粗布，抖开，大声道：
“看见没？这叫粗布！厚实！耐磨！下地干活穿的！咋了？丢你刘大秀才的脸了？你身上那绸缎是光鲜！能下地吗？能挑水吗？能翻肥堆吗？穿身上除了招摇撞骗，还能干啥？哦，对了，能让你站在这儿像个长舌妇似的嚼舌根！我家男人穿粗布干实事，比你穿绸缎干屁事强一万倍！”
“噗——！”人群中有人实在忍不住，笑喷了。
“说得好！”也有人低声喝彩。
刘文才被骂得面红耳赤，浑身发抖，指着林薇“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自诩读书人，擅长引经据典、绵里藏针，何曾见过这种市井泼妇般首白粗野的骂街阵仗？完全不是对手！
林薇骂得痛快，还不解气，又把赵长卿手里沉甸甸的油罐提起来晃了晃：“还有这个！菜籽油！咋了？买油也碍着你了？我家吃不起油的时候，你刘大秀才给送过一滴？现在我家靠自己的本事买油吃了，你倒在这儿酸得冒泡？我看你是盐吃多了——闲（咸）得慌！有这功夫嚼舌根，不如回去多读两本书，看看能不能考个举人回来光宗耀祖！别整天跟个长舌妇似的在街上丢人现眼！”
“你……你……”刘文才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林薇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憋成了猪肝色，最后在周围人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中，狠狠一跺脚，“泼妇！不可理喻！赵长卿！你……你娶的好媳妇！” 说完，再也无颜待下去，灰溜溜地拨开人群，狼狈逃窜。
“呸！”林薇对着刘文才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这才转过身，看向身后呆若木鸡的赵长卿。
赵长卿己经完全石化了。他看着自家夫人如同斗胜的公鸡（不，是母老虎）一样站在自己身前，三言两语、夹枪带棒就把那个平日里总是阴阳怪气、自视甚高的刘文才骂得抱头鼠窜，颜面尽失。刚才那巨大的屈辱感，竟被夫人这泼辣彪悍的“护夫”行为冲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解气的痛快，有被保护的……怪异感，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丝丝隐秘的暖意？
“愣着干啥？”林薇把粗布塞回赵长卿怀里，又从他肩上卸下那柄沉重的大锄头，自己单手轻松拎起（系统加持的力气可不是盖的），另一只手提起油罐，“东西买齐了没？买齐了就回家！杵在这儿当猴给人看啊？”
她的语气依旧凶巴巴的，但赵长卿却从中听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他看着林薇单手拎着锄头、健步如飞地走在前面开道，周围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投向他的目光不再是嘲笑和鄙夷，反而多了几分……同情？或者是对他那位“悍妻”的敬畏？
赵长卿抱着布匹，默默地跟在林薇身后。他低头看着怀里这灰扑扑、被刘文才嫌弃的粗布，再看看前面夫人那挺首的、仿佛能扛起一切困难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粗布……似乎也没那么不堪？甚至，带着一种属于生活的、踏实的温度。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林薇的背影上，复杂难明，但那点因为同窗奚落而带来的阴霾，却彻底消散了。他甚至觉得，夫人刚才骂人的样子……嗯，虽然粗鲁了点，但……还挺有气势的？
(第十七章：洼地点金与“密植”风波 预告：春耕正式启动，林薇指挥全家播种玉米；赵长卿化身“播种机”，腰酸背痛；玉米“密植”引村民围观质疑；林薇舌战群农，立下“丰收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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