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河滩边那块低洼的泥泞地头，就上演了一场“斯文扫地”的实况大戏。
赵长卿看着林薇递过来的那把豁了口的旧锄头，再看看脚下这片湿滑黏腻、混杂着枯草和碎石的黑黄色烂泥塘，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着私塾里那些描绘“躬耕陇亩”的诗词意境，试图给自己打气。然而，当他学着林薇的样子，双手握紧锄柄，用力抡起，再狠狠砸向地面时——
“噗嗤！”
锄头尖深深陷入泥里，出时带起一大坨湿泥，甩出的泥点精准地溅在他洗得发白、视若珍宝的青衫前襟上，晕开几朵丑陋的泥花。更糟糕的是，因为用力过猛，加上脚下泥泞湿滑，他整个人被锄头的惯性带着往前踉跄了一大步，差点一头栽进泥坑里！
“哎呦！”他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眼镜滑到了鼻尖，狼狈不堪。
“噗！”跟在后面准备捡草根的柱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连囡囡都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爹爹的窘态。
林薇叉着腰站在田埂上，看着秀才那笨拙得令人发指的动作，以及青衫上迅速扩大的泥污版图，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了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句即将冲口而出的川骂，尽量“心平气和”地指挥：
“赵长卿！你那锄头是绣花针吗？使点劲儿！往下挖！翻深点！把那底下的死泥都给我翻上来晒晒太阳！”
“脚！脚别杵在那儿跟木头桩子似的！动起来！对，往后退半步！”
“哎呀！看着点！别把旁边那几棵能吃的野苋菜当草给我铲了！那是菜！留着！”
林薇的声音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活脱脱一个经验丰富又脾气火爆的“监工婆娘”。赵长卿被她吼得手忙脚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溅上去的泥点，在清俊的脸上划出几道滑稽的痕迹。他感觉这比在私塾里教一群顽童背《千字文》还要累上十倍！浑身骨头都在抗议，握着锄柄的手掌更是火辣辣地疼——娇生惯养的读书人，何曾干过这等粗活？
【叮！恭喜宿主完成‘改良土壤’第一步：翻地松土！奖励‘现代有机肥简易配方’己发放！请查收！】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林薇心中一喜，立刻在脑海中查看。配方并不复杂，主要材料是：草木灰、腐熟的牲畜粪便（最好是牛马粪）、腐烂的落叶或杂草，按比例混合堆沤发酵。核心要点是保持和透气，定期翻堆。
“腐熟的粪便……”林薇摸着下巴，目光扫过村子方向。村里倒是有人家养牛养猪，但想弄到粪便，尤其是腐熟好的，恐怕不容易。落叶杂草倒是不缺，这河滩边枯草遍地。草木灰……自家灶膛里就有！她眼睛一亮，有主意了。
“柱子！别捡草根了！”林薇招呼儿子，“去！把咱家灶膛里的灰，都扒拉出来，用簸箕装好带过来！囡囡去捡点干树枝，堆到那边空地上！”她又看向累得气喘吁吁、杵着锄头当拐杖的赵长卿，没好气地指挥：“你也别杵着了！去！找点烂木头、枯树叶子，越多越好！堆到囡囡捡的树枝旁边去！”
赵长卿如蒙大赦，赶紧放下那沉重的“刑具”，拖着酸软的腿去找枯枝败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总比抡锄头强点。
很快，材料堆齐了。林薇在河边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空地，指挥着赵长卿和柱子，先把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铺底，然后铺上一层从自家灶膛扒拉出来、还带着余温的草木灰。接着，就是最关键的环节了——粪便。
林薇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村里方向。她挽起袖子，拿起一个破簸箕，对俩孩子和一脸茫然的秀才道：“你们在这儿看着东西！娘去弄点‘好东西’回来！” 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村里那几户养牛的人家走去。
没过多久，河滩边劳作的村民和路过的人就看到了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秀才娘子林氏，那个前几天还饿得差点见了阎王、昨天刚把秀才骂得摔了砚台的悍妇，此刻正拿着个破簸箕，毫不避讳地在一户人家牛棚外堆积的粪堆旁……铲粪！动作麻利，神情自若，仿佛铲的不是秽物，而是金疙瘩！
“哎哟！秀才娘子！你……你这是干啥呢？”一个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老农，远远地站住脚，捏着鼻子，一脸惊诧地喊道。
“是啊林娘子！那玩意儿多腌臜啊！快别弄了！”另一个路过的妇人也是一脸嫌弃。
林薇抬起头，脸上蹭了点灰，却毫不在意，反而露出一个爽朗（在旁人看来可能有点吓人）的笑容：“李大伯，王婶子！这可不是腌臜玩意儿！这可是宝贝！‘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我这是在做能让我们家那洼地长出好庄稼的‘金坷垃’呢！”她故意用了“金坷垃”这个自己才懂的名词，显得高深莫测。
“金……金坷垃？”李大伯和王婶子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
“秀才娘子莫不是……饿出癔症了？”王婶子小声嘀咕。
“管他啥症！反正秀才家那块烂泥塘，神仙来了也种不出好庄稼！”李大伯摇摇头，扛着锄头走了，只当林薇是饿疯了。
林薇也不在意，在村民或好奇、或嫌弃、或看笑话的目光中，铲了满满一簸箕半腐熟的牛粪，小心翼翼地端回了河滩边的“堆肥点”。
接下来的操作，更是让远远观望的村民（包括累瘫在一边的赵长卿）大开眼界。
只见林薇将牛粪均匀地铺在草木灰层上，又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枯草落叶，然后从河里提了水，均匀地洒上去，保持。一边做，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指挥着赵长卿和柱子帮忙递材料、洒水。
“这叫堆肥！沤它个十天半月，翻它几遍，等它发热、发黑、没臭味了，就是顶好的肥料！撒到地里，包管庄稼长得又高又壮！”
赵长卿看着林薇沾满泥污和不明秽物的手，看着她专注而充满干劲的侧脸，听着她嘴里蹦出的那些闻所未闻的词汇（堆肥、发酵、有机质……），再看看那堆散发着难以言喻气味的混合物，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剧烈冲击。这……这成何体统？！一个妇人，怎能如此……如此不顾体面地摆弄这些污秽之物？还说什么能让庄稼长好？简首……匪夷所思！
可看着林薇那笃定而充满生机的眼神，再看看两个孩子虽然懵懂却无比信任娘亲的样子，赵长卿那句到了嘴边的劝阻和质疑，又生生咽了回去。他默默推了推沾满泥点的眼镜，认命地接过林薇递来的水瓢，开始往那堆“金坷垃”上洒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罢了罢了，夫人自有道理……只是这味道……他悄悄屏住了呼吸。
河滩的风，裹挟着草木灰的烟火气、半腐牛粪的独特气息、以及枯草落叶的土腥味，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香型”，弥漫开来。林薇却毫不在意，她看着初具规模的肥堆，仿佛看到了来年洼地里金浪翻滚的玉米田，干劲十足地拍了拍手：
“成了！柱子囡囡，看好咱家的‘金坷垃’！以后每天来洒点水！赵长卿！别杵着了！接着翻地去！今天不把那块地翻完，晚上没饭吃！”
赵长卿看着那再次被塞回手里的锄头柄，再看看自己己经磨得通红、隐隐作痛的手掌，眼前一黑。他仿佛听到了自己那摇摇欲坠的“体面”和“斯文”，在这片泥泞的洼地里，彻底碎成渣的声音。
第六章：皂角膏初战胭脂铺 预告：林薇携子勇闯胭脂铺，试用装打开销路，赚回第一桶金！赵长卿洗手引围观，私塾掀起“香香”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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