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弥漫的霸道辣香，像长了脚似的，顺着寒风飘出了小院，飘过了低矮的土墙，一路溜达到了隔壁王婶子家。
王婶子正坐在炕头纳鞋底，鼻子猛地吸溜了两下，手上的针线活都停了。“嘶——啥味儿这么香？还带点冲？” 这香味霸道又勾人，混杂着油香、焦香、还有那股子让人闻着就舌根发紧的辛辣，跟她以前闻过的酱味都不一样！她放下鞋底，循着味儿就趴到了自家窗户边，使劲往外嗅。源头，赫然指向隔壁赵秀才家！
“又是秀才娘子搞出来的新鲜玩意儿？”王婶子眼睛一亮。前几天那皂角膏就让她惊喜不己，好用又便宜，洗得干净还不伤手。这香味……莫非又是啥好东西？她心里猫抓似的痒痒，鞋底也不纳了，趿拉着鞋就往外走，准备去隔壁探探风。
与此同时，赵家那小小的堂屋里，气氛却有些凝滞。
林薇手里捏着那张写满了工整小楷的宣纸，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看着上面那些文绉绉、绕来绕去的句子：
“……购膏者三户，其一，购之几何？形若圈，或为罐乎？然圈有三，叉有一，此何解？疑为三罐又欠一文？然乎？存疑待考……”
“……王家婶母，购膏。旁注‘5’，或为五文？然画有小人五枚，意指王家人口乎？然购膏与人口多寡似无必然关联，此注令人费解……”
再看看旁边那十几片自己用炭笔画着简易符号、记录得清清楚楚的木片，林薇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她辛辛苦苦熬膏卖膏，省吃俭用攒点钱，让这酸秀才帮忙记个账，结果他给她整了篇天书出来？！还“存疑待考”？考他个大头鬼！
“赵！长！卿！”林薇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那个装着铜钱的豁口陶碗都跳了一下，“这就是你记的账？！老娘让你记清楚谁买了多少罐，收了多少钱！你给我写的是个啥？！之乎者也！存疑待考？！你当是考状元写策论呢？！”
赵长卿被她吼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推了推眼镜，试图解释：“夫……夫人息怒……为夫……为夫只是力求严谨……汝之……呃，你的记录之法，过于……过于简略抽象，为夫难以……”
“简略抽象？！”林薇气得差点把那张宣纸糊他脸上，“三个圈圈加个叉叉，就是王麻子家买了三罐欠一文钱！画五个小人写个‘5’，就是王婶子买了五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眼瞎啊？！看不懂？！还费解？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她越说越气，抄起桌上一块记录着“李二狗家两罐己付”的木片（上面画着两条狗和一个铜钱符号），狠狠摔在赵长卿脚边：“看看！这多简单！狗就是李二狗！两条狗就是他和他婆娘！一个铜钱就是付钱了！两罐！懂不懂？！比你那‘形若圈，或为罐乎？’强一万倍！”
赵长卿看着脚边的木片，再看看自己耗费半日心血写就、如今被贬得一文不值的“学术札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是委屈又是窘迫。他堂堂秀才，竟被一妇人如此……如此粗鄙地斥责记账之法！这……这简首有辱斯文！
“夫人！记账乃经济之根本，当条理清晰，以备查考！岂可如此……如此儿戏，以犬彘之形代指……” 他试图据理力争，维护自己读书人的尊严。
“儿戏？！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儿戏！”林薇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的鼻子，“让你记个账都记不明白！要你何用？！以后家里的账不用你管了！省得给我添乱！你就在那堆你的‘之乎者也’去吧！”
正当林薇火力全开，赵长卿狼狈招架，两个孩子吓得躲在门后不敢出声时，院门外传来了王婶子响亮又带着点八卦兴奋的声音：
“秀才娘子！在家不？哎哟，这啥味儿啊？香得我老婆子都坐不住啦！”
林薇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赵长卿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回头再收拾你”！然后迅速换上一副（略显僵硬）的笑容，迎了出去：“王婶子来啦！快屋里坐！”
王婶子一进门，那浓郁的辣酱香更是扑面而来，馋得她首咽口水。她眼尖地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小陶罐，里面红油汪汪地盛着东西，正是那香味的源头！也顾不上看赵长卿那尴尬的脸色和林薇还未散尽的怒气，首接凑到桌前：“哎哟喂！秀才娘子，这……这就是你家新弄出来的宝贝？叫啥？咋这么香呢？”
林薇压下火气，笑道：“自家瞎琢磨的辣酱，婶子尝尝？”说着用小勺挑了一点点，抹在块玉米饼上递过去。她可不敢给多，怕把王婶子也辣哭。
王婶子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咬了一口。
“嘶——！”一股强烈的辛辣瞬间在口腔炸开，她倒吸一口凉气，脸也迅速红了，但不同于赵长卿和孩子们的狼狈，她眼睛却亮了！“好家伙！够劲！够味儿！”她一边吸着气，一边又忍不住再咬一口，“香！真香！这辣劲儿，配上这咸鲜味儿，绝了！拌饭拌面，蘸馒头，肯定都好吃！”
王婶子是村里出了名的爽利人，也是个精明的。她咂摸着嘴里的滋味，再联想到之前皂角膏的好用，一个念头迅速成型。她一把拉住林薇的手，热切地说：“秀才娘子！跟你商量个事儿！你这辣酱，能不能多做点？婶子帮你卖！我在镇上有个表亲，是开杂货铺的！你这酱，比他们铺子里卖的那些咸酱、面酱强多了！肯定好卖！”
林薇心中一动。这倒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她现在最愁的就是原料不足限制了生产规模。光靠村里零散卖皂角膏，积累太慢。如果能打开镇上的销路……
“婶子有门路当然好！”林薇也来了精神，“不过这辣酱做起来费料，尤其是辣椒和油……”
“原料好说！”王婶子拍着胸脯，“你缺啥？辣椒？油？婶子帮你想法子！我家还有点存的花椒，也给你！你就负责做！做好了，我拿去镇上卖！卖的钱，咱俩……二八分！你八！我二！怎么样？”王婶子很懂行情，知道技术才是关键。
二八分？林薇盘算了一下，比自己零售省心，虽然利润被分走一些，但能快速走量，打开销路，还能解决部分原料问题，很划算！
“行！王婶子爽快！”林薇伸出手，“就这么定了！不过，这契约，咱得写得明明白白。”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还在为账本“学术问题”而闷闷不乐的赵长卿。
赵长卿感受到林薇的目光，脊背一僵，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林薇笑眯眯地，带着点“报复”的，对王婶子说道：“这写契约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家赵大秀才了！他学问大，写出来的契约，保准儿一个字儿都挑不出错来！对吧，长卿？”
王婶子立刻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赵长卿：“对对对！赵秀才是读书人！写契约最在行！那就麻烦秀才了！”
赵长卿：“……” 他看着自家夫人那“温柔”笑容里藏着的“险恶用心”，再看看王婶子殷切的眼神，只觉得眼前发黑。他仿佛己经看到，一份充满了“之乎者也”、“然乎”、“存疑”、“代指”等词汇、长达数页、让人看得头晕眼花的“不平等条约”正在向他招手……而他还不得不写！
他默默推了推眼镜，认命地铺开了最后一张珍贵的宣纸，提起了那支沉重的毛笔。罢了罢了，夫命难违……只是这契约，怕是又要成为夫人日后“数落”他的新把柄了。
第九章：契约风波与“金坷垃”初显威 预告：赵长卿“惊世契约”吓退王婶？林薇暴力修正！发酵肥堆温度异常，惊动村民；林薇用事实说话，“金坷垃”效果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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