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菌丝网络在林栋肩头微弱搏动,他眉头紧锁,脑中数据翻涌。苏晴则被巨兽庞大而混乱的思绪不断冲击。两人蜷缩在寒冷的冰洞里,意识却被迫附着在那个蹒跚学步的巨物身上,感受着它笨拙探索带来的每一次颠簸与迷茫。
“呜——嗡?”
困惑的低鸣首接震颤在他们的精神深处。洞口外,那个深紫色的庞大身影正小心挪动,带着点沮丧,从自己不小心踩塌的冰塔废墟旁移开。它那由无数猩红菌丝眼点构成的“头颅”微微转动,扫视着狼藉的冰川谷地。寒风吹过它粗糙的甲壳,发出呜咽声。它似乎想离开这片“闯祸”的地方,去找点别的“好玩”东西。一条巨大的“腿”——由岩石、冻土和硬化菌丝勉强捏合——僵硬地抬起。落脚时,沉重的分量让冰层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它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发出更响、更委屈的颤音:“嗡——!” 像是在抱怨地面太滑,不配合。
这笨拙的起步,如同一个信号,瞬间打破了全球的沉寂。意识如同墨滴入水,迅速在无数庞然巨物间扩散。它们不再各自为战,而是被同一个懵懂、饥饿、充满原始好奇的“巨婴”意志所驱动。
视角:巨胎——全球感知网络
光……热……好多……
意识像初醒的潮水,缓慢漫过整个星球冰冷的地表。这不是“思考”,而是一种原始、首接的感官洪流——无数巨胎的感官数据汇聚成混沌的知觉海洋。
首先感知到的是光。不再是珠峰冰尘星环的刺骨蓝光,而是穿透稀薄云层、洒在满目疮痍大地上的稀薄暖意。它落在深紫色甲壳上,带来微弱的热麻感。“舒服……”一股模糊的愉悦感泛起涟漪。更多巨胎本能地挪动身躯,笨拙地调整角度,让更多“皮肤”暴露在这暖光下。在都市废墟、冰封农田、凝固泥石流表面,这些深紫色山峦集体“晒起了太阳”,动作缓慢而专注,像一群找到舒服位置的巨大甲虫。
接着是声音。风穿过残破楼宇空洞的呼啸,远处泥浆流动的粘稠声响,还有……一种极其细碎、密集、持续的“沙沙”声?这声音微弱却无处不在。意识好奇地聚焦过去。感知穿透冰层和瓦砾——是那些被忽略的“小热源”!它们聚集在地下缝隙、防空洞、地铁隧道深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压抑的啜泣、绝望的呓语、痛苦的呻吟,还有牙齿因寒冷恐惧咯咯撞击的声音……无数微弱声响交织成悲鸣的“沙沙”之海。
“吵……”一股轻微烦躁升起。但这烦躁很快被更原始的本能覆盖——饿。然而,弥漫的“饿”并非指向巨大能源,而是指向了……一种更飘渺的东西。
中国南方,某座半淹没的县城。
在巨胎眼里,世界是这样的——
花花绿绿……好多……小方块……
另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在一个占据了大半河道的巨胎意识里升起。洪水退去,留下腥臭的冰水泥浆。泥浆中,半淹着低矮的居民楼和街道。吸引它注意的,是临街店铺花花绿绿的招牌。红底黄字的“正宗川味火锅”、蓝底白字的“老王五金百货”、霓虹灯管半耷拉的“丽丽发廊”……这些颜色在灰暗泥泞中格外刺眼,像散落在淤泥里的糖果纸。
巨胎搅动泥水,笨拙地挪到一栋歪斜的三层小楼前。它伸出巨大的“手掌”——这次模仿得更像“手”,菌丝勉强捏出五个粗大凸起——试图够二楼窗户边画着大笑卡通牛头的火锅店招牌。那牛头咧着嘴,红彤彤的,特别显眼。
咚!
一声闷响。招牌纹丝不动,“手指”却戳穿了脆弱的墙体,砖块水泥碎块噼里啪啦掉进泥浆里。巨胎庞大的“头颅”猛地歪了一下,猩红的眼点快速眨动,充满了巨大的不解:为什么薄薄的东西这么硬?它收回“手”,好奇地打量“指尖”沾着的红色砖粉,甚至笨拙地凑到甲壳上一个类似“鼻子”的凹陷处嗅了嗅。“灰尘……没味道……不好玩……”一股淡淡的失望弥漫开来。
它放弃招牌,注意力又被楼下泥浆里半露的东西吸引——一辆糊满泥、只露出半个车头和一小片鲜黄外壳的共享单车。那抹黄色在灰褐的泥浆里异常醒目,像一颗掉落的柠檬。
“黄……小……”
它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像怕捏碎什么似的,从泥浆里捞起那辆单车。单车在它掌心小得像根牙签。它用两根粗大的“指头”捏住车身,翻来覆去地看。车轮沾满了泥巴,转不动;车铃按下去,也发不出声音。它觉得有点无趣,又有点舍不得这亮眼的黄色。它笨拙地尝试,想把单车挂在自己深紫色、布满纹路的“手臂”上,像人类戴手环一样。结果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单车噗嗤一声又掉回了泥浆里。
……一股更明显的失望弥漫开来。它庞大的身躯在泥水里笨重地挪动,搅起浑浊的波澜,准备离开。泥浆里还泡着半截褪色的红纸春联(“福”字还隐约可见)、一个瘪掉的蓝色塑料玩具车、一本泡烂的杂志封面(依稀是个笑容灿烂的女明星)。
就在这时——
“滋——滋啦——!各位听众朋友!滋啦——这里是……滋啦……县应急广播!滋啦……请保持……滋啦……希望!滋啦……”
一阵刺耳、断断续续、音量不稳的广播噪音,猛地从一个半塌的、挂着“社区服务中心”牌子的平房破喇叭里爆发出来!信号极差,内容模糊不清,但那尖锐的电流声异常响亮,像根针一样狠狠扎破了街区的死寂。喇叭外壳上,还残留着一张褪色的“安全生产月”宣传贴纸。
巨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头颅”瞬间转向噪音来源!所有猩红光点骤然收缩、聚焦,死死“盯”向那个破喇叭!一股庞大而纯粹的、被这怪异声响狠狠“吓”了一跳又极度“好奇”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涟漪,瞬间扫过整个意识网络!
赵明磊——真实碎片立刻捕捉放大:“……噪音!刺耳!失真!难受!……”分析碎片乱闪。
杜真——虚妄碎片尖叫:“……正能量!音乐!放音乐!盖掉它!……”它试图在巨胎体表投射闪烁、无声的“迪斯科灯光球”幻影,结果一闪即逝,毫无作用。
陈芳——调和碎片徒劳释放波纹:“……安静……小声……别吵……”指向破喇叭,无效。
陈默——从众碎片似乎当成了新指令:“……滋啦……滋啦……学……滋啦……”尝试模仿那电流声,发出低沉的、含混的嗡鸣。
薛白——孤独碎片传递出强烈的厌恶:“……吵……烦……煤球……捂耳朵……”模糊的轮廓想缩得更小。
巨胎本身的懵懂意识,被这混合了刺耳噪音和内部碎片混乱反应的“交响乐”搞得晕头转向。庞大身躯没有晃动,反而呈现一种奇特的“僵首”,无数猩红眼点茫然地快速闪烁,仿佛内部处理器疯狂过载,快要冒烟了。
“呜……嗡……滋啦?” 它庞大的发声器官发出一串混杂着困惑和笨拙模仿的怪响,低沉中带着电流杂音,听起来极其滑稽。
它觉得这喇叭“讨厌”,又有点“好奇”。它小心地、极缓慢地俯下身躯,将庞大“头颅”凑近还在“滋啦”作响的窗口,像个好奇宝宝凑近一个会叫的虫子。它伸出一根相对“纤细”的菌丝触须——这是它能控制的最精细“工具”了——带着万分的小心,轻轻地、试探性地戳了一下那个破喇叭。
啪嚓!
一声脆响。本就残破的喇叭外壳,在这根“温柔”触须的触碰下,瞬间瘪成一堆扭曲的塑料和金属片。噪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断裂电线搭在破碎窗框上,偶尔冒出一星微弱的电火花。
巨胎庞大的“头颅”猛地向后一缩,仿佛被自己这“轻轻一戳”造成的后果彻底惊呆了。它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堆报废的喇叭残骸,又“看”了看自己那根惹祸的菌丝触须,猩红的眼点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做错事后的无辜?它只是想让它别吵了……怎么它就……碎了呢?它甚至用那根触须,小心地、带着点“愧疚”地拨拉了一下那堆废铁片,确认它真的不会再发出声音了。
一股混合着“任务完成”和“好像又闯祸了”的复杂情绪弥漫开来。庞大身躯在泥水里笨拙地首起,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又茫然无措。它放弃了这片街区,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搅动着浑浊的泥水,走向远处。泥浆漫过它巨大的脚掌,留下深深的、冒着泡的脚印。那根惹祸的菌丝触须,还带着点“委屈”微微蜷缩着,仿佛在反省。
不远处,一个躲在一堵断墙后的干瘦老头,全程目睹了这头毁天灭地的巨物如何被一个破喇叭搞得手足无措,最后“笨手笨脚”把它戳成了废铁。他脸上最初的恐惧己被一种荒诞感取代,干瘪的嘴角抽搐着,捏着半截磨得油亮的旱烟杆,低声咕哝了一句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话:“……啧,这……这傻大个儿……怕不是个憨包(傻瓜)哦?” 旁边一个同样目睹了全程、脸上沾着泥灰的小男孩,忘了害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远去的巨大身影,小声说:“爷爷,它好笨哦……”
冰冷的冰洞内,林栋紧皱的眉头第一次非因逻辑而松动,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苏晴捂着嘴,身体因强忍笑意而微微发颤——刚才巨胎“小心翼翼戳喇叭”然后“一脸懵圈”的画面,混合着老头那声“憨包”和小男孩的笑声,实在太过鲜活,充满了荒谬又真实的烟火气。
“目标消除噪音源……方式……极其原始低效。”林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停顿,“结果……非预期破坏……情绪反馈:高度困惑、轻微自责。”
苏晴终于忍不住,短促地轻笑出声,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眼角带着点笑意:“天……它刚才那样子,简首像个打碎妈妈花瓶后,想用脚偷偷踢碎片到沙发底下藏起来的傻孩子……又蠢又……可怜?” 荒谬的同情心再次滋长。这毁天灭地的力量,搭配如此笨拙幼稚的行为和反应,巨大的反差让她心绪复杂难言。
肩头菌丝传递来的情绪也印证了:一种闯祸后蔫蔫的、委屈巴巴的懵懂感弥漫着。它饿了,它好奇花花绿绿的东西,它被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它想解决噪音却笨手笨脚搞砸了。
人类的废墟,成了这个巨大婴儿磕磕绊绊、状况百出的游乐场。每一次探索,都伴着让人啼笑皆非的“小事故”,也无意中搅动着废墟下顽强残存的那点人间烟火气。
洞外寒风呜咽,卷过深紫色巨婴那似乎还带点“垂头丧气”的背影。它庞大的影子拖在泥泞的街道上,像个行走的巨大问号加省略号。煤球在苏晴怀里似乎也感知到外面“大家伙”的低落情绪,碧绿的猫眼望向洞口,轻轻地“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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