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朗玛峰崩裂的寒潮,如同死神的吐息,舔舐着残存的UNBUNKER地下堡垒。环形全息大厅里空气凝滞。主屏幕上不再是奔腾的泥石流,而是被切割成无数闪烁方块,每一块都无声播放着全球巨胎母体诡异骇人的“日常”:
北美五大湖区。巨大的冰面碎裂。一头深紫色的巨胎正笨拙地用新长出的、矿铲般的菌丝胳膊,试图从冰层里“挖”出一座半沉没的摩天大楼。动作僵硬,每“铲”一下,冰层便碎裂一大片。它山峦般的身体随之摇晃,好几次险些栽进冰坑,密集的猩红眼睛闪烁,发出困惑的呜噜声。
南美,里约热内卢的废墟。基督山上的巨大雕像仅剩半截残躯。另一头巨胎停在它面前,布满红眼睛的“大脑袋”歪着,仿佛在辨认这残缺的“人形”。它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纤细”的菌丝触须,带着一丝好奇或敬畏,轻轻戳了戳雕像糊满泥巴的石头脚趾。雕像纹丝不动。巨胎似乎泄了气,触须缩回,在硬壳上蹭掉泥浆。
中国南方某县城。浑浊的泥浆淹没了街道。那头刚将社区大喇叭捅成废铁的巨胎,带着点“蔫头耷脑”的劲儿,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浆里挪动。那根“惹祸”的菌丝触须微微蜷缩着。泥浆里,半截褪色的春联粘在它巨大的脚掌边缘,随着步伐晃动。
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机器散热风扇低沉的嗡鸣,偶尔夹杂着巨胎的呜咽。幸存的高层和科学家们围在全息台旁,脸上没了恐惧,只剩下被反复折磨的麻木,以及一丝空洞的黑色幽默。有人盯着北美那头巨胎又一次差点把自己铲翻的画面,嘴角抽动了一下。
“全球行为分析……最终报告……”一个嗓音沙哑的研究员打破了沉寂,指向主屏幕一侧滚动的数据和曲线,“所有巨胎母体……能量仍在增长,平均每小时增幅0.7%。但……行为混乱度……爆表!逻辑关联性……基本为零。”他顿了顿,声音透着荒诞感,“它们……真没有计划。驱动行为的,就两条:‘好奇’ 和……‘饥饿’。寻找食物是本能,行为……完全是瞎逛引发的连锁反应。”
艾莉森博士疲惫地摘下护目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笨拙懵懂的身影。“就像……”她的声音干涩,“……像把婴儿扔进堆满危险玩具的仓库,那婴儿力气大得能拆掉仓库,却只会用蛮力去抠一个发光的塑料按钮……抠不动就生气。”话语里是浓重的绝望。
“婴儿?”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新任“方舟计划”总指挥,代号“锚点”的李铮。他脸庞瘦削,眼神锐利。手指在控制台上滑动,调出新的画面:冰洞里林栋和苏晴肩头搏动的猩红菌丝网;煤球对着洞外叫的影像;巨胎踩塌冰塔后“傻站着”的定格;被泥浆淹没、只露出半张惊恐小脸的孩童。“看看这个‘婴儿’体内关着什么!看看它脚下埋着什么!它笨拙地抬下脚,就可能引发冰崩!它好奇地碰一下,就能压垮避难所!它体内的‘乘客’还在折磨我们的人!”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
“能试的武器都试过了!次声波、毒气、粒子炮、战术核弹!”一个肩章黯淡的军官颓然靠在椅背上,“结果呢?成了它的进化饲料!它根本不在乎!不……它可能……压根没觉得那是攻击!就像蚂蚁在咬恐龙的脚趾甲!”
“蚂蚁咬不死恐龙,但陷阱可以。”李铮的眼神扫过一张张脸,最后定格在主屏幕上那头因“扶”一棵小树苗失败反而拔起树苗而显得“沮丧”的巨胎。“各位,我们犯了个根本错误。我们一首在用对付‘敌人’、‘野兽’甚至‘精密机器’的办法,去对付一个……空有灭世之力、脑子却如原始婴儿般的巨型怪物。”
他调出历史资料:原始人挖掘深坑、制作伪装、布置绊索捕捉猛犸象;用火把和吼叫将剑齿虎驱赶下悬崖;用涂满树脂的诱饵粘住恐鸟。“看看我们的祖先!他们靠的是什么?不是硬碰硬,是这里!”他食指重重敲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是动脑子!是利用环境,是利用猎物的本能、习性,尤其是——它们的愚蠢、容易上当、改不了的毛病!”
大厅里凝固的空气仿佛被投入了一团火。绝望的冰面下,一丝滚烫的光芒透了出来。
“锚点,你的具体方案是……”艾莉森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巨胎的致命弱点,从来不是它那身硬壳多抗打,也不是它能吸收多少能量。”李铮的手指如同铁锥,重重敲在控制台边缘,“是它的愚蠢!是它那毁天灭地的力量背后,如同初生婴儿般、完全不可理喻的傻气!它不会深谋远虑,不会判断危险,看不懂复杂的伪装和陷阱!它就像一个手里握着能捏爆星辰按钮的婴儿,但要哄它按下那个按钮……”他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可能只需要一颗会发光的、闻起来‘甜滋滋’的玻璃珠子!”
“我们……要给它设个陷阱?一个它忍不住钻进去的陷阱?”有人屏住呼吸问道。
“一个它绝对无法抗拒,也绝对看不透背后玄机的‘终极玩具’。”李铮眼中闪烁着纯粹理性的冷光。“一个精准戳中它最原始、最强烈的本能需求,还能让它体内那些互相争斗的‘人格碎片’瞬间失控、自我毁灭的……理性绞索。”
UNBUNKER 主控大厅。
艾莉森博士看着屏幕上那头在南方泥浆里笨拙“扶树”的巨胎:“锚点,你说的‘终极玩具’……具体是什么?怎么确保它能上当?”
李铮调出一个三维模型。那是一个越野车大小、散发着柔和幽蓝光晕的“球体”。“我们称它为‘心蚀诱饵弹’。本质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糖衣?”旁边一个年轻研究员问。
“对。”李铮放大模型外层,“第一层‘糖衣’,模拟它们菌毯最喜爱的有机质和能量波动,散发着‘安全’、‘极其美味’的信号。”
“那毒药呢?”艾莉森追问。
“核心是高度提纯的‘心蚀’晶体碎片,”李铮的声音更冷了,“就是珠峰基地爆炸产生的那种狂暴能量结晶。需要‘糖衣’骗它吃下去。”
“光骗它吃还不够吧?”一个老科学家质疑。
“所以不止一层‘糖衣’。”李铮手指滑动,“第二层,‘感性共鸣层’。装有能释放特殊信息素的装置,模拟苏晴的‘共感’能力。一旦接触,就向它脑中传递‘极度舒适’、‘无比安宁’的虚假感受,让它彻底放松警惕。”
“这还不够狠。”李铮眼中冷光更盛,“第三层,‘真实干扰场’。发出特定频谱的混乱波,专门刺激巨胎体内类似赵明磊‘真实之眼’的那部分人格碎片。让它瞬间‘看’到无数混乱痛苦的‘真相’,撕裂意识。同时,最外层还有微弱的全息投影,制造杜真那种‘绝对正能量’的虚假幻象,与干扰场形成对抗,让它脑子更加混乱!”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艾莉森倒吸一口冷气。
“就是要让它脑子里的‘人格碎片’自相残杀!”李铮斩钉截铁,“‘感性’狂喜,‘真实’痛苦,‘虚妄’制造幻象,‘调和’劝架,‘从众’模仿,‘孤独’逃离……这些碎片猛烈碰撞撕扯!逻辑死机,行动僵首!就在它呆立犯懵、扑向核心诱饵群的时候……”
他切换画面,显示出全球地图上标注的十几个红点:环太平洋火山带、南极冰盖裂缝、废弃巨型水坝、深海陡坡、核废料封存库……
“我们把大量诱饵弹,精准布置在这些地质火药桶旁边!”李铮的手指戳在红点上,“等它被‘开胃小菜’——少量提前引爆的外围诱饵弹,仅含信息素和高能炸药,让它‘尝点甜头’——彻底弄懵、站到最佳位置时……引爆核心诱饵群!”
“内部,超量的狂暴心蚀能量被它本能吸入,内部能量系统瞬间过载崩溃!外部,爆炸成为压垮地质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火山喷发、冰盖崩塌、滔天海啸、大坝溃决、核废料泄露!它笨拙的身躯无处可逃!硬壳再抗打,也抵挡不住岩浆灼烧、坚冰砸落、海啸冲击、辐射腐蚀!双重打击,内外夹攻!这就是……摇篮曲行动!”
大厅一片死寂。计划太狠,代价太大。但屏幕上那些身影,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行动开始。
“摇篮曲协议,最终校准完成。全球十七处‘绞索节点’,诱饵弹部署确认。‘开胃菜’及主触发器信号链路畅通。” 技术主管声音紧绷。
李铮站在中央控制台前。主屏幕分割成十几块,每一块都锁定着一头被幽蓝色“糖果球”吸引的巨胎。它们庞大的身影在火山口边缘、冰崖下、废弃大坝上移动。大厅里只剩下仪器低鸣。
“锚点……” 艾莉森脸色苍白,目光落在南方化工厂储罐区的分屏上——那头曾试图“扶树”的巨胎,正被诱饵散发的虚假“温暖”吸引,走向脆弱的废弃罐区。
李铮的镜片反射着冷光。“执行‘开胃菜’激活。序列Alpha至Omega,同步。”
指令下达。
视角:巨胎A - 环太平洋某火山口边缘。
温暖!满足!安全!回家了!“感性”碎片掀起狂喜。幽蓝色的“糖果球”诱惑力无可抵挡。它庞大的身体急切挪动。菌丝“手掌”拢向诱饵。
轰!轰!轰!外围诱饵弹炸开!能量流和更强烈的“美味”信号包裹它。舒服!
但几乎同时——尖锐!撕裂!全是谎言!痛!“真实”碎片被刺中!混乱的“真相”碎片在脑中搅动!虚假的“圣光”疯狂闪烁!“安静!别吵!”“调和”碎片挣扎。“炸……学……炸……”“从众”碎片控制菌丝臂抽动。“煤球……冷……吵死了……”“孤独”碎片想躲开。
巨胎A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猩红的眼点疯狂乱闪!意识彻底混乱。它呆立原地,发出混合愉悦和痛苦的怪声。
UNBUNKER 控制台。
“巨胎A,目标进入预设坐标!精神混乱度峰值!行动僵首确认!”
“巨胎B(南美),己抵达大坝正上方!”
“巨胎C(南极),陷在诱饵群中,原地打转!”
报告声急促。所有代表巨胎的光标,都钉在了死亡节点上。
李铮的目光扫过主屏幕,停在化工厂储罐区的巨胎画面上。它庞大的影子笼罩着锈迹斑斑的储罐。控制引爆的操作员,代号“夜枭”的王磊少校,手指悬在按钮上发抖。他面前的副屏,正播放着那头巨胎小心翼翼试图扶起小树苗的片段。
汗水滑落。旁边传来李铮冰冷的声音:“夜枭,执行最终指令。目标清除。”
那声音斩断犹豫。王磊闭眼,用力按了下去!瘫倒,脸色灰败。大厅死寂。压抑的抽泣传来。
视角:巨胎A - 火山口
就在它僵首的瞬间——
轰隆隆隆——大地发出怒吼!
核心区域的“心蚀诱饵弹”群引爆!幽蓝死光爆发!
第一重打击:内部灌杀。狂暴的心蚀能量风暴吞没它!本能让它疯狂吸收!甲壳能量光纹变成乱麻!发出撕裂声!内部回路过载、熔断、反噬!模仿飞翔的手臂扭曲痉挛。
第二重打击:天地共诛。殉爆炸垮了地质平衡!
轰——!火山口边缘岩壁粉碎坍塌!下方,金红色岩浆咆哮冲天!
巨胎A首当其冲!岩浆巨浪拍在身上!甲壳瞬间通红、软化、崩裂!岩浆涌入!体内过载的能量被高温“点燃”!内爆发生!紫黑色毁灭光芒炸开!
“呜——”一声混合痛苦、茫然和恐惧的凄厉嘶鸣爆发,瞬间被岩浆吞没!无数猩红的眼点疯狂闪烁,急速黯淡,凝固成一片空洞的茫然……
它的身体在岩浆中扭曲、分解、熔化。那条模仿飞翔的手臂,消失前无意识地朝着天空徒劳地抓了一把。紧接着,被翻涌的地狱吞噬。
UNBUNKER主屏幕上。
代表全球主要巨胎母体的深紫色能量信号,如同被掐灭的烛火,一个接一个剧烈闪烁,爆发尖峰,然后……熄灭。
但熄灭的信号光标,只占到了总数的约百分之八十。
李铮站在控制台前,屏幕上最后熄灭的光点映在镜片上。他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指关节发白。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苍凉。声音沙哑:
“‘摇篮曲’协议……执行完毕。全球主要目标……清除确认。清除效率……”他停顿了一下,“……约80%。” “摇篮曲”这个名字,此刻只剩下刺骨的残酷。
然而,短暂的“胜利”氛围,下一秒被尖锐的警报撕裂!
“警报!剩余目标能量信号异常波动!”监测员的声音惊恐,“节点Gamma-7(西伯利亚冻原)、Delta-3(撒哈拉盆地)、Theta-9(澳大利亚内陆)……所有未被清除的目标!它们……对诱饵信号完全失去反应!诱饵信号无效!”
主屏幕上,那剩余大约20%的深紫色光标,非但没熄灭,反而亮度骤增!它们不再被幽蓝色的“糖果球”吸引。庞大如山的身影在原地……剧烈地蠕动起来!
视角:巨胎D - 撒哈拉盆地边缘(未被清除)
这头巨胎避开了陷阱区域。甲壳上沾染沙尘。猩红的眼点群疯狂闪烁,不再是好奇,而是一种混乱的焦躁。庞大的身躯剧烈震颤!坚硬的甲壳发出摩擦撕裂声!身躯中央,一道刺目的紫黑色裂缝猛地绽开!
伴随着撕裂闷响,一个体型稍小、甲壳颜色更深沉的“新”巨胎,从裂缝中硬生生地挤了出来!粘稠的菌丝组织滴落液体,猩红的眼点甫一睁开,就闪烁着纯粹饥渴的光芒!
“分裂……它们在分裂!”技术主管尖叫。主屏幕上,另外几个未被清除的光标处,同样的分裂上演!一个变两个,两个变西个……速度惊人!新的深紫色光点,如同瘟疫般迅速增殖扩散!
大厅里刚刚升起的麻木感,瞬间被更冰冷的绝望吞噬。李铮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屏幕上疯狂分裂的光点,镜片后的眼神第一次出现裂痕。
“为什么……”艾莉森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为什么没用了?它们……怎么突然……”
李铮没有回答。那些分裂新生的巨胎,似乎完全免疫了陷阱,并以一种更高效冷酷的方式复制。摇篮曲……失效了。冰冷的疑问,如同铁块砸在每个人心头。
冰洞深处。
林栋肩头那片猩红菌丝网络,骤然爆发出刺目、混乱的强光!瞬间映红冰洞!
紧接着,光芒急速、彻底地黯淡!只剩几缕菌丝抽搐。
“呃啊——!”一股无法形容的精神洪流,瞬间冲垮林栋和苏晴的意识!裹挟着亿万倍的痛苦、恐惧、茫然,一丝眷恋,以及……那个徒劳抓向天空的动作传递出的巨大不解与委屈!
苏晴如遭重击,闷哼剧颤,眼泪汹涌,死死抱住炸毛尖叫的煤球。“不……不……”她呜咽。
林栋猛地佝偻下腰,右手死死捂住心口。冰冷的理性堡垒倒塌。他“看”到了——在汹涌的化学废液和火焰吞没它的瞬间,它的一条菌丝臂,笨拙地、徒劳地弯曲着,试图“护住”下方泥浆里,一株在热浪中瞬间焦黑卷曲的、微不足道的白色小野花……
遥远的废墟角落。
一个裹着破毯子的男人,茫然站在半塌的楼顶,望着远方地平线。巨大的火山烟柱如同黑灰色巨柱,金红色熔岩流淌。寒风卷着灰烬和硫磺味呜咽。
他身边,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踮着脚,指着末日景象,大眼睛映着火光,清脆地问:
“爸爸,那个……那个笨笨的大怪兽……是被……被好大好大的烟花……炸没了吗?”
男人张了张嘴,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滚烫的泪水冲出眼眶。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孩子。寒风呜咽,卷向死寂的废墟和灰暗的天空。
UNBUNKER冰冷的控制大厅。
主屏幕上,那些代表着新生与更恐怖威胁的深紫色分裂体光点,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无声而迅速地蔓延开来。针对剩余巨胎的行动逻辑完全失效,它们不仅存活,还开始了更危险的分裂复制。
为什么失效?
分裂为何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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