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回廊比别处都静。赵福海一路走一路尖着嗓子与我说话,可回声却被帘幕吸得干干净净,像把人扔进棉被里窒息。我闻到一种极淡的龙涎香——皇后最爱用的料子,甜腻得发冷。
袖子里,御前玉佩被我攥得发热;另一边袖囊空空,只剩一枚绣着云纹的小香囊——席寒临别时硬塞给我,说里头装了止血草。真要见血么?
凤仪宫正殿门口,宫女们鱼贯跪下。我被引到檐下,天刚放亮,露珠把青瓦染成一排黛色的牙。门扉开得极慢,朱漆上鎏金凤凰的羽纹在晨光里一点点展开,那种悠长的压迫,比刀子更叫人心口发凉。
我跪在锦毯上。面前隔着一扇鸳纹折屏,屏风很薄,灯火在里面晃,能看到女人身影倚榻半坐,衣袖垂地,指尖似在拨算盘——我知道那是一串佛珠,用来稳神也好、掩怒也罢,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阿梨。”她喊我过去,音色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像深山冷泉拂过碎冰。“听说你昨夜救了火,还救下储粮账册,真是个好本事。”
我伏首行礼,额头贴地,嗅到席上檀香混着血丝似的铁锈味。我心里盘算:她让赵福海请我来,若只是询问,自会见面;偏偏隔屏,显然不愿我看清她神色。
“奴婢惶恐。”我抬头只到屏风下缘,“昨夜仓皇,皆靠运气。”
“哦?靠运气也能救火,也能让东厂督主栽个大跟头?”她轻笑,指节敲桌沿,声声不紧不慢,“你倒是好手段。”
笑意太冷,像蜻蜓点水,却能漾出深井纹。我心底抓住一个字眼——她在试探:到底是谁在背后给我撑腰。
我索性转守为攻:“娘娘若说手段,奴婢怎敢与凤仪宫相比?奴婢听闻火起之时,有人自北库提走半车油囊,怕是想救火,却忘了回账——”
屏风里动静一顿,佛珠啪一声撞木几。她哼笑:“小贱妮子,倒有牙。”
话未落,一只瓷碗破空而来。我没动,任其在屏风前炸个粉碎,热汤溅到我手背,比烈焰更烫。我看都没看,只把微微发颤的手压在膝上。
破瓷声刚散,香炉里忽吹进暗风,“噗”地一声,炉灰飞起。我心口一紧:暗号。屋顶横梁处,有什么东西挪了一下,带起细微尘屑——不好,弓弩!
皇后竟在自己宫里布杀机,这算盘拨得可真快。
耳边系统字幕闪了一瞬:
危险值 57% → 82%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向前猛叩,额头重重碰地,发出闷声。就在同时,袖中玉佩顺势滑出,被我屈肘撑在地面——玉佩在灯下反出冷光,正对屏风。
“娘娘恕罪!奴婢该死,但奴婢有要事奏闻——”
玉佩!鸳纹屏背后的女人终于看见。那是皇帝赐出的通行令,象征陛下半面圣意。她的手指骤停,佛珠啪然收紧,紫檀香味忽然变重。我抬眼,捕捉到梁上一点寒芒微微偏移:弩机被收回了。
我心底才把悬着的石头放下一半。
皇后声音恢复从容,甚至带了点笑:“你要奏什么事?”
“储粮账册未全,奴婢搜得部分竹账,却还需户部银流水、内库批条才能拼合。若娘娘愿助,奴婢必能洗清凤仪宫嫌疑。”
我将话押在她脸面上:要么帮我,要么认罪。香炉轻轻跳火,檀灰扭动,在铜腹里成一朵含苞的莲。皇后半晌未语,气氛凝得像拉满弓弦。
外间忽有女官小声通禀:“娘娘,陛下遣人来问安。”
我眉峰一挑:皇帝这步送得准。皇后若真扣我,等于打自己脸。果然,她轻轻合了掌,语气瞬间变得温润:“阿梨,既如此,本宫给你一炷香。户部那边,去拿聂相批过的折子,自会有人放行。”
我应声谢恩,却听她又补一句:“记住,本宫助你,是念你忠君。若敢诓骗……你昨夜见过的火,不过是序曲。”
“谨记。”我埋首,允许指尖在地上抖了一下。香灰再度翻飞,一点星火弹到袖口,烫出细痕,像她最后的警告。
出凤仪宫时,我脚底像踩棉絮,汗顺背脊首流。赵福海递来手炉,我刚想接,他却斜睨:“奴才送姑娘一句,圣心难测,皇后也难测。路,是走给人看的。”说罢转身,一声布靴踩雪的轻响,像线尾收进雾里。
我捧着半暖不凉的手炉,突然有点想笑:高墙深宫,人人嘴里机关算尽,转身就各拿刀子。到底谁是棋子?谁又真拿我当人?
御道西侧,席寒己等了半柱香。他看见我安然无恙,先松一口气,继而把一卷帛书塞我:“户部昨夜来人删库,把今年前七个月的银流水都抹了,只剩这些。”
我翻开,果然满页漏洞。皇后给我的是户部折子,聂辅国却提前净过流水——两头做局,想让我在宫闱与朝堂拉锯,被活生生绞碎。
“还有时间。”我抬头,天色却阴下来,乌云压在宫脊,像要把瓦兽的利角碾进土里。
席寒皱眉:“你手在抖。”
我这才发现香灰烫破的地方起了个大泡,疼得厉害。我甩甩袖口:“疼不死人。走,去内库。”
内库外是两株古槐,如今枯得只剩苍黑枝桠。我们走到槐影下,风忽然转向——好湿,好冷。天边闷雷滚了两声,大雨像拧开水闸,哗啦一口灌下来。
雨刮得人睁不开眼。我和席寒窜进回廊,珍珠帘被风吹得乱响。门扇却在此时自里推开,一个人影冲雨奔来,狼狈又急切。
“阿梨姑娘!快躲!”是御膳署的小太监阿陆,他脸色比雨色还白,“有人要杀你们,东厂翻身了!”
他话音未落,廊柱后刷地亮刀光。我猛地拉阿陆一把,席寒反手抽刀挡住一剑。铁火溅成白莲,雨声里听不出冷兵器击撞的尖鸣,却能嗅到血腥味瞬间裂开——
“撑住!”我压着阿陆滚向廊下,裙摆刚扫过地面,一支袖箭钉在脚边木板,“嘭”地爆出一串火星。我心里咯噔:火铳!
雨线被爆炸撕开缺口,潮气和硝烟混在一起,我的耳朵嗡鸣,眼前一片白。席寒带着冷兵器与他们粘着打,但对面三人火铳齐发,刀剑再快也挡不住火药。
“阿陆!”我用尽全力推他进偏门,“找内库守备,借号炮——快!”
他踉跄冲出去。我回身时,恰见席寒肩头炸开一朵血雾。世界忽然拉长成极慢的胶片,雨滴颗颗清晰地掠过我面颊,带着冰凉的钝痛。
系统字幕扑地刷红——
同伴生命值 78% → 49% 危险值 94%
我捂住耳膜大吼:“系统,购买道具——破妄符!”
余额 260 点瞬间清零,袖中炸出一抹赤金符光。我掷符上空,雷声轰然贯耳——
符纸炸开一道圆形光幕,雨幕里如鼓面撑开,火铳子弹撞进光幕,竟被弹回!“砰砰”两声,枪声成了噎音,反震力把敌人掀翻在地。
我趁势扑向席寒,拖他进廊后石室。肩上一沉,他血把我半身染透。我咬牙撕下衣摆缠住他伤口,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却刻意分心数数:
——十息,破妄符消散。
外头东厂番子哀嚎,跟着是铁靴踩水声。阿陆喊破嗓子:“号炮来了——躲开!”
我把席寒按进石柜,自己扑到门后。下一刻,震耳欲聋的轰鸣把雨幕撕成两半,火光像怒龙卷起苍穹。木柱倒塌,梁瓦碎裂,空气里都是炙热的炭灰。
我被震得半边耳朵失聪,却稳稳按住席寒胸口——他还活着,心跳乱,却强韧。
门板燃成焦木,雨水浇在炽木上,滋啦作响。我撑起他,从碎木缝里看见内库大门敞开,守备领军把余党一一制住。那一瞬,我眼前发黑,却笑出来:
“活过来了。”
雷雨终于散去,天空被洗得铅青。我扶着席寒踏出残廊,漆黑泥水裹着脚面,却掩不住一个念头在胸腔里狂跳:
要么赢,要么死,绝无第二条路。
我抬头,看向内库深处那扇仍在滴水的铜门——里面,安安静静躺着批条与金银。那里,是皇后最后的命门,也是我向天道挥刀的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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