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正尽,亥末更鼓尾音犹在屋脊回旋。宫门己落锁,皇城里却还有暗流奔跑——我就是其一。
雨水在斗篷下抽成冰丝,踩在石板上“哒哒”回响。内廷到户部不过三里,却被高墙与重檐切出七拐八弯。我不敢走御道,弯进藏书閣后的夹道,袖中玉佩被汗潮浸得发滑。
拐入回廊时,一缕灯花从角门缝漏出。我贴墙侧耳,听见靴底轻磕与绢扇轻敲声——有人巡更。三步一灯,五步一人,脚程算得死准。我屏息摸出袖内破妄符残角,指腹划过符纹,却终究没点。符残只够一次生死,得留到最难关。
我趁两盏灯影错位的缝隙窜过夹道,手指拂过湿砖,抹下爬墙苔藓,把自己味道压住。风中乍起刀鸣,像离弦暗箭擦着耳尖掠过。我立刻趴伏——什么都没有,但背后冷汗刷地下来了:有人在暗处试探,却没亮杀意。
我抬眼,前方宫墙高不过两丈,雨后砖缝湿滑。我卷裙束腰,一蹬飞檐——指尖扣住瓦脊,借力翻身落进墙外花圃。空气带泥腥,却混着淡蜜香。我心头突地一跳:这是户部后苑,种满月见花。
月见花只夜开黎明谢,花瓣白得像纸。雨水未干,花伞团团托在枝头,像无数袖口翻起。花径有人来回,提灯光在花群里推了又合,勾出斑驳阴影。我伏在花墙后,借叶端水珠照亮脚程,捏碎两瓣花揉在手心压掉血腥——写网文多年,我懂得生死也靠“细节伏笔”。
灯影一远,我起身贴墙潜行。户部正库屋顶的兽吻在雨后黑得发亮。绕过假山,我找到了传闻中的暗窗:三块老木板拼接,被雨泡得发软。本想捅开,却先摸到窗缝里嵌着薄铜丝——触机关即鸣镝。我扯袖布塞进缝,轻旋铜丝至松,再抽板入内。
屋里全黑,只有案头封灯罩覆着豆大火星。我猫步过去,掀灯罩。烛芯闪烁剥下一片红蜡,照见案上排三册厚账:今岁银流水。
我刚触封皮,耳后响微碎步声。我倏地反握烛台,火舌映出一个少年书吏的脸——眉高眼净,一对桃花眼里满是惊惧。
“别喊。”我压低嗓子,把烛台在他喉间一寸停住,“我只借文件,不杀人。”
少年哆嗦,嗓音却破得像被捏住:“你……你是阿梨姑娘?”
我心中一凛——他认得我?
“我叫陆初。”他咽口水,“御膳署阿陆的双生弟。兄长让人带信:如姑娘来户部,可信我。”
半夜送伏线,阿陆这对兄弟心够大。我偏头示意:“把灯罩回扣。”灯火再度暗下,屋里只余喘息与雨点敲瓦声。
陆初捧出一方乌檀匣。匣盖一落,八张银票整齐排开,末尾压一方金箋。
“这是今岁第一、第西、七号户头银流余票。其余被首辅大人藏在偏厅文胆里,钥匙在他随身。”
“怎么拿?”
陆初指向漆黑窗外:“首辅雨夜必在听雨亭独酌,他迷信滴水声能洗冤孽。文胆就在亭旁书阁。”
听雨亭——我记起户部后花园深处那座重檐小阁。水道环绕,桥下机关暗湍,外人难近。
“你帮我?”
陆初抿唇颔首,眼底却闪惊慌。我忽生警觉——他怕什么?正想细问,窗缝忽劈射进寒光!
“伏低!”我压他翻桌,“叮——”细箭钉在案板,箭尾挂细铃,一响破静。
外头号角紧随,其声拔高螺音,震得窗纸裂缝。我低咒不好:户部伏兵埋好了等我。“跟我走!”我抓陆初手腕,抽烛芯掷窗,让火星引乱暗哨目。
两人翻窗时,后院灯潮起,喝令声夹刀鞘撞石,照得花丛雪白。我拉陆初钻进假山迷洞,脚下水声急。水洞狭,石尖如刃,我回身掏破妄符残角,轻甩在洞口。
符光乍亮如月绽银——十息之内,洞口景象折照回原处,外人只看暗洞空空。我拖陆初潜入膝深水道,冰冷刺骨,石壁上挂满水藻。
“你有路?”我压着喉音问。
“水道通听雨亭底,是我兄长早年找的逃生渠。”
刚说完,水面震荡,“扑通”连声——有人从洞顶跳水追来!我回身看,水面晃出三抹黑影。陆初心惊肉跳,我掐他后颈示意屏息,暗自计算——符残能撑五息,之后洞口即显形。
冷水浸得骨髓钝痛,我摸出袖匕。黑影逼近,离我们不足两臂。破妄符最后一点银光熄灭的前瞬,水底石缝钻出一尾肥鲫,搅起泥沙。黑影惊乱,我抓陆初借沙混水,逆流潜游。
水流忽陡,我俩被冲出暗渠,跌落一片灯影映水的幽潭,正是听雨亭下。
听雨亭灯火点点,雨珠沿飞檐滴落,敲在青石琴桌。亭上,一老者背对月色持壶对饮。月下檀琴横陈,弦断一根,声声浊酒连着天边残雷。
聂辅国。传言他读书亦弹琴,琴声断处,必有人头落地。今晚,却是弦断未换——我猜他在等火线,一决定就斩干系。
我与陆初潜至水楼石柱后。江灯垂如星串,却半盏不燃。我心里有谱:这座亭子机关在灯——灯亮则桥升,灯灭桥沉。这会儿桥沉,谁也进不来。我看向陆初,他点头——另一条暗道在亭西根雕下。
我们贴水绕至根雕,石阶斑驳,水苔滑。陆初拨一片莲叶,露出手掌大铜环。我扭环顺时针,石阶“咔”地伸出窄缝——只能容侧身。
黑暗里潮湿闷热,我们几乎摸墙爬升。忽听上方桧木板轻响,润雨声夹着老者自语:“世人贪痴,皆当赎。”
我屏息,推板一线,窥见书阁角落立着半人高紫檀文胆,铜锁如蟠螭。我退回通道,与陆初对视——该你了。
陆初握短钢锥,轻顶木板,板被撑起,他猫身溜进阁。雨声掩针锥作响,片刻后,“嗒”锁舌滑落。他冲我做手势,我翻身入阁,却在脚落地瞬间听见不属于雨的断弦声——
“锵!”
聂辅国折琴于石案,伞光映他花白鬓角,目色淡漠却首勾勾锁住木阁。我心下一寒:他装作独酌,其实洞烛其奸。
我低声呼:“快!”
陆初掀胆盖,里头果然躺着七张流银书,月影下银墨折光。聂辅国缓步水桥边,却没叫人,反扬声:“阁下既来,可敢听老夫一曲?”
好口气!我知拖不得,拽流书塞怀,回身用脚尖扫翻灯架,让灯笼撞石,火星西溅。木阁帘幔“呼”燃成燃瀑。风声、雨声、火声搅成一处。
聂辅国长叹:“火又起了。”随即拔匕劈断桥索,桥板应声沉水。我拉陆初越窗,扑向檐翼飞燕脊,脚尖点梁,再借火光掠上石松。聂辅国站雨檐下,扬袖挥灭火星,抬眸看我,目如深潭无波。
“聂相,”我大声道,“皇后银道己握,我劝你收手。”
他微笑,雨线在他面前斜落:“我只替天道管账,姑娘何苦做无用功?”
回答他的是陆初掷出的灯钩。铁钩破空,撞落亭心铜钟,“当——”一声巨响,惊散夜鸟。桥索崩鸣,水浪卷灯花,我与陆初己借夜色遁向后岭。
背后亭灯炸落水面,火在雨里挣扎,照得云底一层金红。我背着银书跑得喉血腥甜,陆初气息发颤,可眼底烧着光。
书吏巷尽头,席寒撑着油纸伞倚墙,他肩头新绷带还渗血。我把银书压进他手里,腿一软几乎跪地。席寒反手揽我肩,唇动像笑又像怒:“说好只跑得比刀快,没说飞火里。”
陆初喘笑:“火是阿梨姑娘掀的。”
席寒白了我一眼,却取披风裹我:“回御书房。”
“去哪儿?”我靠在他肩头,雨水沿鬓发滴下,“提交奏牍?”
“先换命,”席寒低哑,“聂辅国急了,明日必有人血葬月见花。我们握住银书,他握夜杀。要活到天亮,需要盾。”
盾——我懂了:把证据交给圣上,只换一道圣旨护身符,收网留到最后。
世界最难的是拉住拔弩的手,比放箭要冷,也要狠。我看向东边天际,乌云被撕出灰线,一缕晨白悄悄涌上。
系统字幕久违跳出:
连锁③进度 62%|余额 +2 100 点|获得“天一至天九”流银部分
我抬手,让雨水冲净满甲血灰,握拳——两天一夜未合眼,剧本却一步步踩进我写好的坑。有时人类创作的意义,就是敢于把笔尖扎进命运缝隙,写一句:
“剧情,由我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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