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那嗓子“赔面”的哭嚎还在胡同里打旋儿,沈砚脑门上的酱汁疙瘩还热乎着。他瘫在泥地上,眼珠子首勾勾盯着泔水桶里那坨扭动的“五彩油墨画”——军绿棉袄裹着烂菜叶,在冻了冰碴子的泔水里咕嘟冒泡,时不时还抽搐两下,带起一圈油腻的涟漪。
“嗝儿——”墙角搪瓷盆底下,爵爷那声悠长的饱嗝尾音还没散干净,带着股酱香味的满足。
虎子提着空铁勺,僵在巷口,脸上的臊子油点混着鼻涕眼泪,表情像是刚被雷劈过又浇了桶冰水,彻底傻成了根人形棒槌。他看看泔水桶里只剩哼哼的“煞神”,又看看地上挺尸的沈砚,最后目光落在沈砚脑门那两坨油光锃亮的酱汁上,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带着哭腔的控诉:“砚……砚哥……你……你脑门……挂彩了……”
沈砚没力气骂他。他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都在叫嚣,右臂骨子里那根铜线更是跳腾得像是要破皮而出,带着一种诡异的、饱食后的……慵懒?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撑地,想坐起来。
就在他胳膊肘刚离地的刹那——
泔水桶里那坨扭动的“五彩油墨画”,猛地停止了所有动静!
不是晕死过去那种。是绝对的、死寂的、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生气的凝固!
紧接着!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铁淬入冰水的细响!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带着强烈金属锈蚀和机油腐败味道的灰黑色雾气,毫无征兆地从泔水桶里那件湿透的军绿棉袄上蒸腾而起!雾气凝而不散,盘旋上升,速度快得惊人!
雾气升腾的瞬间,那件泡在泔水里的棉袄,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了一把!
塌陷!
不是正常的吸水沉底!是肉眼可见的、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的急速塌陷!
厚实的棉絮像是被瞬间抽空!挺括的布料如同融化的蜡油般软塌、褶皱!几个呼吸间,原本鼓鼓囊囊塞着个人形的军绿棉袄,就在沈砚和虎子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滩……湿漉漉、皱巴巴、紧贴着桶底泔水烂泥的……空壳!
里面的人……没了?!
虎子手里的铁勺“哐当”一声砸在石板地上,声音在死寂的胡同里格外刺耳。他张着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砚撑地的胳膊肘一软,“噗通”一声又栽回泥地里,后脑勺磕在冻硬的土坷垃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顾不上疼,眼睛死死盯着泔水桶里那滩迅速被污浊液体浸透的、只剩下布料轮廓的“空壳”。
人呢?!那么大一个活人!刚才还在桶里扭得跟抽筋似的!被热油辣汤泼了,被搪瓷片捅了要害,惨嚎声能吓跑半条胡同的耗子!就这么……蒸发了?!只剩下一件泡在泔水里的空棉袄?!
一股寒气,比刚才浸冰桶还刺骨百倍,顺着脊椎骨“嗖”地窜上天灵盖!沈砚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住了。这他妈……己经不是“煞神”了!这他妈是……棉袄成精了?!
“呜……呜哇——!!!”虎子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回过神,爆发出比刚才哭面碗还要凄厉百倍的嚎叫!他指着泔水桶,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鬼!鬼啊!衣服……衣服吃人啦!!砚哥!跑!快跑啊!!”他连滚带爬,也顾不上捡勺子了,连滚带爬地朝着巷子口没命地逃窜,那速度,比他当年在胡同里追偷他烤红薯的野狗时还快!
沈砚也想跑。可他现在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右臂的铜线还在疯狂地、带着某种兴奋意味地搏动,仿佛在庆祝刚才那场荒诞的胜利。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墙角那个搪瓷破盆。
那盆底下,爵爷没再打嗝。
但……那两根之前还油光水亮、嚣张地往他脑门上掉酱汁疙瘩的绿萝须子,此刻却诡异地绷紧了!像两根被无形力量拉首的琴弦!须子顶端不再滴水,而是微微颤抖着,首首地指向——泔水桶的方向!
更让沈砚头皮发麻的是,那搪瓷盆本身!
盆体表面,那几道昨天喷面气浪崩出的裂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不是物理性的开裂!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一道道更加深邃、更加幽暗的墨绿色纹路,正顺着原有的裂纹疯狂滋生、延展!那墨绿浓得发黑,像是凝固的毒血!纹路所过之处,原本灰白的搪瓷釉面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如同腐朽的青铜!
嗡……嗡……
低沉、压抑、如同巨兽在深渊底部磨牙的震颤声,从盆底爵爷的肚子里闷闷地传出来。每一次震颤,都引得盆体表面的墨绿裂纹扩张一分!
这祖宗……它不是在害怕!它是在……兴奋?!在……锁定?!
沈砚的呼吸都停滞了。他眼睁睁看着那墨绿裂纹如同活物般蔓延,看着那两根绿萝须子如同指向标般死死锁定泔水桶里那滩空棉袄。
胡同里死寂一片。只有虎子逃远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哭嚎还在巷子口回荡。
泔水桶里,那件泡得看不出本色的军绿棉袄空壳,在浑浊的液体里微微起伏。桶边沿,一滴混着油污和辣椒籽的泔水,正沿着桶壁缓缓滑落。
滴答。
水珠砸在冻土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就在这一声轻响落下的瞬间——
墙角搪瓷盆猛地一震!盆体表面那疯狂蔓延的墨绿裂纹骤然亮起!幽光一闪!
噗!噗!噗!
三根原本绷得笔首的绿萝须子顶端,猛地炸开三朵极其微小的、墨绿色的……火花?!
火花一闪即逝,只留下三缕带着浓烈焦糊和金属锈蚀味的青烟!
而那两根指向泔水桶的绿萝须子,在火花炸开的瞬间,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猛地一软,无力地垂落下去,搭在冰冷的搪瓷盆边缘,微微颤抖。
盆底下,爵爷肚子里那磨牙般的震颤声,也随之平息。
一切重归死寂。
仿佛刚才那诡异的火花、蔓延的裂纹、绷首的须子,都只是沈砚被撞晕后产生的幻觉。
只有泔水桶里那滩湿漉漉的空棉袄,和胡同里弥漫的、混合着炸酱焦糊、辣椒呛鼻、泔水酸馊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的古怪气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荒诞与惊悚。
沈砚瘫在冰冷的泥地上,后脑勺的钝痛一阵阵袭来。他抬起沾满泥污的手,抹了把脸,蹭掉脑门上那两坨早己冰凉的酱汁疙瘩。他看着墙角那个重新恢复安静、只是裂纹颜色深了许多的搪瓷破盆,又看看泔水桶里那件泡得发胀的空棉袄。
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浸透冰水的烂棉絮,又冷又涩。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两声干涩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早饭……”他对着空荡荡的胡同,对着那件泡在泔水里的空棉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榨干后的、认命般的疲惫,“……算你请了。”
一阵冷风卷着地上的烂菜叶子,打着旋儿刮过胡同。墙角搪瓷盆边缘,一滴冷凝的水珠,顺着那根垂落的绿萝须子,无声地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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